黑石关的雪,下了整整三十天。
陈文站在城墙的垛口旁,手指扣着冰冷的青砖,指节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城楼下的积雪堆得比城墙还高,远处的山峦被白雪覆盖,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而更远处的地平线上,完颜烈的军营帐篷像黑色的毒瘤,密密麻麻地铺在雪地里 —— 从三天前开始,敌军的火炮就没停过,城墙的东南角已经被轰出一个缺口,士兵们用沙袋和尸体堵住缺口,鲜血在雪地里冻成暗红色的冰棱,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 “咔嚓” 声。
“营长,该换药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端着药碗走过来,他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是十天前在修补城墙时被敌军的流弹打断的。药碗里的草药汤冒着微弱的热气,却在递过来的瞬间,就结了一层薄冰。
陈文接过药碗,一口灌下去,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了冻僵的身体。他看着身边的士兵,大多都带着伤,有的手臂缠着绷带,有的腿上绑着木板,还有的士兵因为冻伤,连握枪的力气都没有。“兄弟们还能撑多久?” 陈文的声音沙哑,这三十天里,他几乎没合过眼,每天只能靠着雪水和硬得能硌掉牙的干粮维持体力。
士兵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粮库里的干粮只剩最后两袋了,柴火也快烧完了,昨晚又有三个兄弟冻僵了…… 还有,城西的伤员,因为没有药品,已经…… 已经没了五个。”
陈文的心像被冰锥扎了一下,他抬头望向南方 —— 按照军部的承诺,支援部队本该在十天前就抵达,可如今,除了漫天的大雪,什么都没有。三天前,他们派出的最后一名信使,在返回时被敌军的斥候射杀,信使的尸体被挂在敌军的旗杆上,冻成了一具冰雕,身上还绑着一张纸条:“西南联邦的残兵,趁早投降,否则冻死饿死在黑石关!”
“营长!敌军又开始炮击了!” 城楼下传来士兵的呼喊,紧接着,“轰隆” 一声巨响,一颗炮弹落在城墙不远处,积雪被炸开,飞溅的雪块夹杂着碎石,砸在陈文的钢盔上。
他猛地直起身,拔出腰间的步枪,对着城楼下大喊:“兄弟们!拿起枪!守住缺口!支援部队很快就到了!”
士兵们纷纷站起身,有的拄着步枪,有的拖着受伤的腿,却没有一个人退缩。唐继辉拖着被炮弹碎片划伤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手里握着赵刚留下的 “杀贼” 砍刀:“文兄,敌军的主力在东南角集结,看样子是要强行攻城了!”
陈文看向城墙的东南角,那里的沙袋已经被炮火炸得稀烂,露出下面堆叠的尸体,敌军的士兵正举着盾牌,一步步向城墙逼近,像一群贪婪的饿狼。“让第 3 连的兄弟顶上去,用手榴弹炸!” 陈文嘶吼着,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撕裂,“告诉兄弟们,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敌人垫背!”
唐继辉刚要转身,就看到罗明从西侧跑过来,他的军装沾满了血污,左臂还在流血 —— 刚才为了堵住西侧的缺口,他被敌军的长矛刺穿了手臂。“文兄!西侧也有敌军进攻,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罗明的声音急促,额头上的血混着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陈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 他知道,黑石关撑不住了。三十天的坚守,士兵们早已精疲力竭,粮草断绝,支援无望,而敌军的兵力却是他们的十倍,还有洋人的先进火炮。可他不能放弃,这里是北境的咽喉要道,一旦黑石关被攻破,完颜烈的部队就会南下,西南联邦的百姓就会陷入战火。
“罗明,你带第 2 营的兄弟守住西侧,我带第 1 营的兄弟守东南角!” 陈文的声音坚定,“继辉,你去照顾伤员,把能战斗的伤员都组织起来,就算是爬,也要爬去城墙!”
三人分头行动,雪粒落在他们的脸上,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陈文带着第 1 营的士兵冲向东南角,刚到缺口,就看到一个敌军士兵已经爬上了城墙,手里的长矛对着一个年轻的士兵刺去。陈文毫不犹豫地举起步枪,扣动扳机,敌军士兵应声倒下,尸体从城墙上摔下去,砸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杀!” 陈文拔出怀里的 “守土” 短刀,率先冲了上去。士兵们跟在他身后,嘶吼着与敌军展开近身搏斗。刀光剑影中,有人被敌军的刀砍中,有人被长矛刺穿,鲜血喷在雪地上,瞬间就被新的雪花覆盖。陈文的短刀刺进一个敌军士兵的胸膛,却被另一个敌军从背后踹倒,他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水灌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就在敌军的刀要落在他头上时,唐继辉冲了过来,用砍刀挡住了敌军的刀,“文兄,快起来!” 唐继辉的左腿已经站不稳,只能单膝跪地,用尽全力支撑着。陈文爬起来,反手一刀,刺进敌军的喉咙,敌军倒在雪地里,身体还在抽搐。
“继辉,你的腿……” 陈文看着唐继辉左腿上渗出的鲜血,心里一阵刺痛。
“没事,死不了!” 唐继辉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咱们还得活着回去,等着赵刚醒过来,等着旭儿回来呢!”
可战争的残酷,往往不允许人有太多的期盼。当天下午,敌军的火炮突然加大了火力,一颗炮弹落在城墙的指挥部附近,团长赵山河正好在里面指挥作战。陈文和罗明赶到时,指挥部已经塌了一半,赵山河被埋在碎石下面,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手里还紧紧攥着军部的命令 —— 那是三天前信使送来的,上面写着 “支援部队因大雪封山,无法按时抵达,望黑石关守军自行突围,保存实力”。
“团长!” 陈文扑过去,和士兵们一起挖碎石,手指被碎石划破,鲜血直流也浑然不觉。当他们把赵山河救出来时,老将军的胸口已经被一根木梁刺穿,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装。
赵山河睁开眼睛,看到陈文和罗明,虚弱地笑了笑:“你们…… 来了……” 他伸出手,抓住陈文的手腕,“黑石关…… 守不住了…… 带着兄弟们…… 突围…… 往南走…… 回庚南城……”
“团长,我们不走!我们跟您一起守住黑石关!” 罗明的声音哽咽,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流。
赵山河摇了摇头,咳嗽着吐出一口血:“傻孩子……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阿尔塔特国…… 还需要你们……” 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目光望向南方,“告诉…… 告诉罗将军…… 我…… 我尽力了……”
话音落下,赵山河的头歪向一边,再也没有了呼吸。这位在西南战场征战了半生的老将,最终还是倒在了北境的雪地里,倒在了他守护的黑石关下。
“团长!” 士兵们齐声哭喊,声音在空旷的城墙上回荡,却被呼啸的风声淹没。
陈文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兄弟们,团长走了,但我们不能让团长白死!现在,我们必须突围!” 他从赵山河的手里拿过军部的命令,高高举起,“军部让我们保存实力,回庚南城休整,等将来,我们再回来,为团长报仇,为所有牺牲的兄弟报仇!”
“报仇!报仇!” 士兵们的嘶吼声震得雪粒从城墙上簌簌落下。
陈文和罗明迅速制定突围计划:陈文带着第 1 营的残部从东侧的密道突围,罗明带着第 2 营的残部从西侧的山林突围,约定在距离黑石关五十里的 “望风坡” 汇合,然后一起南下回庚南城。唐继辉因为左腿受伤,被安排在陈文的队伍里,由两个士兵搀扶着。
黄昏时分,突围开始了。
陈文带着第 1 营的三十多个士兵,钻进了东侧的密道。密道是以前修建黑石关时留下的,狭窄而潮湿,里面堆满了杂物,只能容一个人弯腰通过。士兵们拿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密道壁上的青苔,也照亮了士兵们脸上的疲惫与恐惧。
“小心点,前面有台阶。” 陈文走在最前面,用短刀拨开挡路的杂草。密道里的空气稀薄而浑浊,夹杂着霉味和泥土的气息,士兵们咳嗽着,却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用手势交流。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 —— 是敌军的巡逻队!陈文立刻示意士兵们熄灭火把,躲在密道的拐角处。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微弱的光线,陈文看到两个敌军士兵举着火把,正沿着密道巡逻。
“动手!” 陈文低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短刀划过一道寒光,刺进一个敌军士兵的喉咙。另一个敌军士兵刚要呼喊,就被身后的士兵捂住嘴,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两个敌军士兵倒在地上,尸体被拖到密道的角落,用杂草盖住。
“快,继续走!” 陈文压低声音,士兵们重新点燃火把,加快了脚步。
密道的出口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外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陈文先探出头,确认周围没有敌军的巡逻队后,才让士兵们陆续出来。刚出密道,一阵寒风就吹了过来,带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往望风坡走!” 陈文指着远处的一座小山,那里是他们和罗明约定的汇合点。士兵们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行走,每走一步,都要陷进一尺深的雪地里。唐继辉被两个士兵搀扶着,左腿的伤口因为颠簸,又开始流血,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身后传来了枪声 —— 是敌军发现他们突围了!陈文回头,看到远处的雪地里,有十几个黑影正在追赶,手里的步枪不断射击,子弹落在雪地里,溅起一片片雪雾。
“快跑!” 陈文大喊,士兵们加快了脚步,有的士兵因为体力不支,渐渐落在了后面。一个年轻的士兵被子弹击中了腿,倒在雪地里,他对着陈文大喊:“营长,别管我!你们快走!”
陈文停下脚步,想要回去救他,却被唐继辉拉住:“文兄,不能回去!回去我们都会死!” 唐继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我们不能辜负他!”
陈文看着那个士兵被敌军追上,听着他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滴在雪地里,瞬间就冻住了。“走!” 陈文嘶吼着,转身继续向前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 他知道,他必须带着剩下的兄弟活下去。
与此同时,罗明带着第 2 营的二十多个士兵,正在西侧的山林里艰难前行。这片山林是原始丛林,树木茂密,积雪覆盖了地面,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士兵们只能用砍刀砍断树枝,开辟出一条小路。
“小心,前面有陷阱!” 罗明喊道,他看到雪地里有一根被雪覆盖的绳子 —— 这是敌军设置的陷阱,只要有人踩上去,就会被上面的网子困住。罗明小心翼翼地绕开陷阱,示意士兵们跟在他后面。
刚走过去,就听到身后传来 “哗啦” 一声,一个士兵不小心踩中了另一个陷阱,被网子吊了起来。“救命!营长,救我!” 士兵大喊着,挣扎着想要挣脱网子。
罗明刚要过去救他,就听到远处传来了狗叫声 —— 是敌军的军犬!“快走!” 罗明咬了咬牙,转身就走,他知道,一旦被军犬追上,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发现。
“营长,不要丢下我!” 士兵的哭喊声在山林里回荡,罗明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回头。他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雪地里,融化了一小片积雪。
敌军的军犬很快就追了上来,对着他们狂吠。罗明举起步枪,对准军犬扣动扳机,军犬应声倒下。可枪声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敌军的士兵们顺着枪声追了过来,子弹在树枝间穿梭,“嗖嗖” 作响。
“往山上跑!” 罗明大喊,带着士兵们向山顶跑去。山顶的风更大,雪更厚,士兵们的衣服都被雪打湿了,冻得瑟瑟发抖。一个士兵因为脚下打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在雪地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罗明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心里绝望起来 ——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就在这时,他看到山顶的另一侧有一条悬崖,悬崖下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跳下去!” 罗明喊道,“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被敌军抓住就是死!”
士兵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退缩。罗明率先跳了下去,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摔进了下面的树林里,树枝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直流,可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对着上面的士兵喊道:“快跳!”
士兵们一个个跳了下来,有的摔断了腿,有的摔破了头,却都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向前跑。敌军的士兵追到悬崖边,对着下面开枪,却因为树林茂密,没有伤到他们。
陈文和罗明的队伍,就这样在风雪中,各自向着望风坡前进。他们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活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只知道要一直往前走,往南走,回庚南城。
陈文的队伍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士兵们已经断粮了,只能靠吃雪水维持体力。唐继辉的左腿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再也走不动了,他坐在雪地里,对陈文说:“文兄,你们别管我了,我走不动了,你们快走吧,不然都会被我拖累死。”
“不行!” 陈文蹲下来,背起唐继辉,“继辉,我们是兄弟,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当年在军校,我们说好要一起统一阿尔塔特国,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唐继辉趴在陈文的背上,眼泪浸湿了陈文的军装:“文兄,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别说废话,抓紧我!” 陈文背起唐继辉,继续往前走。士兵们跟在后面,有的互相搀扶着,有的拄着树枝,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放弃。
第三天清晨,他们终于抵达了望风坡。望风坡是一座小山,山顶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站在石头上,可以看到远处的黑石关。陈文把唐继辉放下来,靠在石头上,然后爬上石头,向远处眺望 —— 雪地里,有几个黑影正在向这边走来。
“是罗明他们!” 陈文激动地喊道,他看到为首的那个黑影,正是罗明。
罗明也看到了陈文,加快了脚步跑过来。当他走到陈文面前时,陈文才发现,罗明的队伍只剩下了八个人,每个人都带着伤,军装沾满了血污和泥土。
“文兄!” 罗明抱住陈文,声音哽咽,“我们…… 我们只剩下这些人了……”
陈文拍了拍罗明的背,看着他身后的士兵,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士兵 —— 原本两个营的一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了二十多个。他心里一阵酸楚,却还是强忍着泪水,说道:“没关系,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往南走,回庚南城。”
他们在望风坡休息了一个时辰,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其实只剩下几块硬饼干),然后继续赶路。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 —— 他们要穿越一片原始丛林,丛林里不仅有野兽,还有敌军的散兵游勇。
进入丛林的第一天,他们就遇到了一只黑熊。黑熊站在他们面前,体型庞大,对着他们咆哮。士兵们吓得连连后退,陈文举起步枪,对准黑熊的胸口扣动扳机,黑熊中枪后,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快离开这里,枪声会引来敌军!” 陈文喊道,士兵们迅速离开,走进了丛林深处。
丛林里的树木茂密,阳光根本照不进来,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走在上面,发出 “沙沙” 的声响。他们只能靠指南针辨别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进。晚上,他们就在树下休息,点燃篝火取暖,却不敢烧太大的火,怕被敌军发现。
有天晚上,他们正在篝火旁休息,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陈文立刻熄灭篝火,让士兵们躲在树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看到十几个敌军的散兵游勇,正在丛林里搜寻他们。
“怎么办,文兄?” 唐继辉小声问道,他的左腿已经化脓,疼得直冒冷汗,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陈文攥紧手里的 “守土” 短刀,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 —— 他们躲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前面是一条狭窄的林间小路,敌军的散兵游勇正沿着小路慢慢走来,手里的步枪随意地扛在肩上,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他们。
“罗明,你带两个人绕到他们后面,堵住退路;剩下的人跟我从正面突袭,速战速决!” 陈文压低声音,快速部署战术。他知道,一旦交火时间过长,很可能会引来更多的敌军,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罗明点头,带着两个受伤较轻的士兵,悄悄绕到敌军的身后。陈文则紧紧盯着敌军,等他们走到灌木丛前时,猛地站起身,大喊一声:“杀!”
话音未落,陈文率先冲了出去,短刀直刺最前面的敌军士兵。那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短刀刺穿了胸膛,鲜血喷溅在陈文的军装上。其他敌军士兵见状,慌忙举起步枪,却被身后的罗明等人偷袭 —— 罗明手里的步枪精准地击中一个敌军的后脑勺,那个敌军应声倒下。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前后不过三分钟,十几个敌军的散兵游勇就全部被解决。但陈文的队伍也付出了代价 —— 一个年轻的士兵在战斗中被敌军的流弹击中了腹部,倒在地上,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
“撑住!兄弟,你一定要撑住!” 陈文蹲下来,想要为他包扎伤口,却发现他的腹部已经被打穿,根本无法止血。
士兵看着陈文,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营长…… 我…… 我不能跟你们回庚南城了…… 你们…… 一定要替我…… 看看统一后的阿尔塔特国……” 说完,他的头歪向一边,再也没有了呼吸。
陈文默默地闭上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和士兵们一起,把这个年轻的士兵埋在一棵大树下,没有墓碑,只在树上刻了一个小小的 “忠” 字 —— 这是他们能为牺牲的兄弟,做的唯一的事情。
“走!” 陈文站起身,擦掉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却坚定。他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危险的丛林。
接下来的几天,丛林里下起了暴雨。雨水顺着树叶的缝隙往下灌,把士兵们的军装全部打湿,贴在身上,又冷又沉。脚下的落叶被雨水浸泡后,变得湿滑难行,士兵们经常摔倒,有的摔进泥坑里,半天爬不起来;有的被树枝划伤,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开始发炎化脓,发出难闻的气味。
唐继辉的左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只能靠陈文和另外两个士兵轮流背着走。他躺在陈文的背上,看着前面艰难前行的士兵们,心里满是愧疚:“文兄,放我下来吧,我真的走不动了,再这样下去,你们都会被我拖累死的。”
“闭嘴!” 陈文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却难掩疲惫,“我说过,我们是兄弟,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就把你绑在背上,就算拖,我也要把你拖回庚南城!”
唐继辉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趴在陈文的背上,眼泪混着雨水,不断地往下流。他知道,陈文说的是真心话,可他看着陈文越来越疲惫的身影,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暴雨过后,丛林里的蚊虫变得异常猖獗。这些蚊虫比普通的蚊子大好几倍,叮咬人时会留下一个又红又肿的包,奇痒无比。士兵们没有驱蚊的药品,只能用树枝不停地驱赶蚊虫,可还是有很多士兵被蚊虫叮咬得满身是包,有的甚至因为感染,发起了高烧。
有天晚上,一个士兵因为高烧不退,开始胡言乱语:“娘,我想回家…… 我不想打仗了……” 他的声音微弱,却像一根针,扎在每个士兵的心里。陈文坐在他身边,把自己的军装脱下来盖在他身上,想要为他保暖,却发现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凉。
第二天清晨,那个士兵再也没有醒过来。陈文和士兵们把他埋在之前那个士兵的旁边,在树上又刻了一个 “忠” 字。看着这两个简陋的 “墓碑”,士兵们都沉默了 ——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丛林,能不能回到庚南城,能不能看到统一后的阿尔塔特国。
又走了三天,他们终于走出了原始丛林。当看到丛林外的平原时,士兵们都激动得哭了起来 —— 他们终于活着走出了那片死亡之地!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远处有一队敌军的骑兵正在巡逻。陈文立刻示意士兵们躲在草丛里,等敌军的骑兵走过去后,才敢出来。
“快,往南走!过了前面的那座山,就能看到庚南城了!” 陈文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声音里满是激动。
士兵们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座山走去。他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有的士兵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有的士兵靠在树上,再也没有睁开眼睛。陈文和罗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倒下,却无能为力 —— 他们没有力气去救他们,甚至没有力气为他们掩埋尸体。
当他们终于爬上那座山,看到远处的庚南城时,队伍里只剩下了八个人 —— 陈文、罗明、唐继辉,还有五个受伤较轻的士兵。他们站在山顶,望着庚南城的方向,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他们终于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回来了。
抵达庚南城时,城门的守卫看到他们,都惊呆了 —— 这八个穿着破烂军装、满身是伤的人,就是从黑石关突围出来的士兵?
陈文拿出军部的命令,递给守卫。守卫确认无误后,立刻报告给了军部。罗锦承将军亲自来到城门口,看到陈文和罗明等人,老将军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你们…… 你们终于回来了…… 辛苦你们了……”
“将军,我们…… 我们没能守住黑石关…… 团长他…… 他牺牲了……” 陈文的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罗锦承将军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赵山河团长是阿尔塔特国的英雄,我们会永远记住他的。” 他顿了顿,看着陈文和罗明等人,“你们先去医院治疗伤口,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军部来处理。”
陈文和罗明等人被送到了后方医院。医生为他们检查伤口时,都忍不住感叹 —— 他们身上的伤口太多了,有的是刀伤,有的是枪伤,有的是冻伤,还有的是被野兽抓伤的,每一道伤口都深可见骨。
唐继辉的左腿因为受伤时间太长,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陈文和罗明等人在医院里休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军部传来消息 —— 完颜烈攻破黑石关后,并没有继续南下,而是在黑石关休整,似乎在等待洋人的支援。军部决定,让陈文和罗明的部队在庚南城休整,重新征兵,招兵买马,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征兵的告示贴在庚南城的各个角落,很快就有很多年轻的小伙子前来报名。他们有的是失去亲人的孤儿,有的是被军阀迫害的百姓,有的是刚从书院毕业的学生,都怀着报国的理想,想要加入军队,为统一阿尔塔特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陈文和罗明负责训练这些新兵。当他们看到这些新兵时,心里满是说不尽的酸楚 —— 这些新兵都很年轻,有的甚至还没成年,脸上还带着稚气,就像当年的他们一样。可他们知道,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很快就要踏上战场,面临生与死的考验。
“都站好!” 陈文站在训练场上,看着面前的新兵,声音洪亮,“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了统一阿尔塔特国!为了守护家乡!为了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 新兵们齐声喊道,声音稚嫩却坚定。
陈文看着他们,想起了当年在西南第一军事学院的自己,想起了赵刚、唐继辉,想起了那些在黑石关牺牲的兄弟。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很好!但我要告诉你们,战争不是游戏,战场不是训练场!在这里,你们可能会受伤,会流血,甚至会牺牲!你们怕不怕?”
“不怕!” 新兵们的声音更加坚定。
“好!” 陈文的目光扫过每个新兵的脸,“从今天起,我会教你们如何开枪,如何格斗,如何在战场上生存!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们!但我希望你们记住,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忘记你们今天说的话,不要忘记你们来到这里的初心!”
训练开始了。新兵们都很努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训练,就算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人抱怨。陈文和罗明亲自指导他们,耐心地纠正他们的动作。唐继辉虽然失去了一条腿,却坐在轮椅上,为新兵们讲解战术知识,他的战术分析清晰、透彻,让新兵们受益匪浅。
有天训练结束后,一个十五六岁的新兵走到陈文面前,仰着小脸问道:“营长,我们什么时候能上战场?我想为我爹娘报仇,他们都被北境的军阀杀死了!”
陈文看着这个年轻的新兵,心里一阵酸楚。他摸了摸新兵的头,说道:“孩子,你还小,战场很危险,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 新兵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死,我就怕不能为爹娘报仇,不能看到统一后的阿尔塔特国!”
陈文看着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只要你好好训练,将来一定有机会上战场,一定能为你爹娘报仇!”
新兵高兴地跑开了。陈文站在训练场上,望着远处的庚南城,心里满是感慨。他知道,这些新兵就是阿尔塔特国的希望,是未来的力量。就算他们现在还很稚嫩,但只要经过训练,经过战场的磨砺,他们一定能成为优秀的军人,一定能和他们一起,完成统一国家的理想。
罗明走到陈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在想什么?”
陈文转过头,看着罗明,笑了笑:“我在想,当年我们也是这样,怀着一腔热血来到军校,现在,这些新兵就像当年的我们一样。”
罗明点头,目光望向训练场上的新兵:“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黑石关的牺牲,让我们明白了战争的残酷,但也让我们更加坚定了统一国家的决心。这些新兵,就是我们的希望,我们一定要把他们训练好,让他们能在战场上活下去,能和我们一起,为那些牺牲的兄弟报仇。”
陈文点头:“没错。我们不仅要训练好他们,还要保护好他们。我们经历过战争的残酷,知道失去兄弟的痛苦,我们不能让这些新兵重蹈我们的覆辙。”
唐继辉坐着轮椅,来到他们身边:“文兄,罗明,你们放心,我会把我所有的战术知识都教给他们,让他们在战场上能少受点伤,少流点血。”
陈文和罗明看着唐继辉,心里满是感动。他们知道,就算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从来没有变过。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训练场上,洒在新兵们的身上,也洒在陈文、罗明和唐继辉的身上。他们站在训练场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困难和挑战等着他们,但他们不会退缩。只要他们三个还在,只要这些新兵还在,只要还有千千万万像他们一样的阿尔塔特人还在,就一定能打赢这场战争,一定能统一国家,一定能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
夜深了,陈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了赵刚,不知道他在后方医院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想起了罗旭,不知道她在国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想起了那些在黑石关牺牲的兄弟,不知道他们在天有灵,能不能看到他们现在的努力。
他从怀里掏出父亲给的 “守土” 短刀,刀鞘上的 “守土” 二字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他紧紧握住短刀,心里暗暗发誓:“爹,赵刚,旭儿,还有所有牺牲的兄弟,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们的心愿,一定会统一阿尔塔特国,一定会让这片土地,再也没有战争,再也没有苦难!”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陈文的身上,也洒在他手里的短刀上。月光下,陈文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像一颗在黑暗中永不熄灭的星星,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也照亮了阿尔塔特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