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尔特山脉尽头,一处静谧的小山谷内。
夏洛蒂正坐在一间以奢华闻名的度假咖啡馆里,慢条斯理地品着手冲咖啡。
这份悠闲很快被桌上的晨报打破。
她伸手拿起报纸,眉头登时拧成一团。
头版赫然刊登着一条耸人听闻的新闻——帕伦西亚学院的园丁与部分学生离奇失踪。
【继下水道事件后,学院威严再遭重创!理事长竟在度假享乐?】
“这又是什么鬼话?”夏洛蒂几乎要磨碎牙齿,“不对,重点是,这屎盆子怎么就扣到我头上了?”
报纸一角,竟附着一张她此刻正端着咖啡杯的照片。
她单手持报的模样清晰可见,显然有人使用了即时传送魔法。
她一眼瞥见报纸的发行方,正是天权魔塔所在的坎塔纳地区。
幕后黑手已然昭然若揭。
美食公,卡特蕾娅。
这笔账,她已经死死记下。
“不行,今天我非得让一座岛从地图上消失……”
轰隆隆隆!!!
刹那间,天光骤暗,整条街上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夏洛蒂猛地抬头。
一座庞然巨岛正从头顶呼啸而过,阴影将大地彻底笼罩,仿佛下一秒就要砸落。
所幸,巨岛最终并未坠毁,有惊无险地滑向远处。
但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足以让所有人吓出一身冷汗。
街上的警卫兵们瞬间乱作一团,急忙四处奔走,试图搞清楚状况。
“嚯,吓我一跳!咖啡都洒了。”
她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溅上黑色液体的法袍,脑海中忽然闪过在斯坎达尔时,朋友们对她说过的话。
——“我跟你打包票,只要你把这身破布条子和你那顶发霉的帽子扔了,不出三天,你绝对是社交界最靓的崽。”
‘也没那么像破布吧……’
她捏起衣角凑到鼻尖闻了闻。
除了一股淡淡的霉味,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魔法师嘛,有件法袍就够了,这身不是挺好的吗?
——“哇,什么味儿啊?昨晚下雨了?下水道反味儿了吗?”
——“搞不好是刚才浮空岛差点掉下来时,有人吓尿了裤子。我以前去帕伦西亚的魔能车上就闻到过类似的味道,跟你说,要不是当时我女朋友在旁边,我当场就得让那家伙变成一具尸体。”
“喂!那边那两个!吵死了!想让我帮你们收尸吗!?”夏洛蒂怒吼。
——“那是什么?”
——“估计是流浪汉或者疯婆子吧,快走快走。”
——“啧,真倒霉……”
那两个捂着鼻子仓皇逃窜的男人根本没理会她的怒火。
夏洛蒂僵在原地,满脸纠结地低头审视自己的法袍。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那股味道似乎真的越来越重了。
这么说,罗万那家伙一直都知道,却一个字都没提过?
一股无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喉头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要不……去买件衣服?”
夏洛蒂迈着小碎步,迅速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高档服装店。
橱窗里,穿着华丽新法袍和优雅连衣裙的模特人偶,正无声地展示着它们的魅力。
当被店员询问想找什么样的衣服时,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片刻之后,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向了其中一件设计典雅的丝绒长袍。
※※※※※
与阿黛拉共度一夜后的第二天。
罗万向奥莉薇雅传达了自己将要与五色公一战的决定。
中央岛的会议室外,飘洒着灰白色的雨夹雪,时近凛冬,氛围沉重。
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我想回小卖部。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绝对不许受重伤,明白吗?】
奥莉薇雅通过通讯水晶,再度强调。
“我尽力。”罗万回答。
【这句话,也是对你说的。我已经安排了祭司们随时待命,决斗一结束,立刻联系我。】
这话,倒是让罗万心里一暖。
“老师……”
阿黛拉走到他跟前,递来一柄湛蓝的冰锥,以及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用她的蓝色发丝与浮空岛上盛开的天蓝色酢浆花编织而成的手链。
“礼物。”
“真的?”
“北海的女子,会把自己的头发和鲜花编成护身符,送给即将奔赴战场的丈夫。”
阿黛拉语气平静,眼底却闪烁着坚决。
“还有,‘冰锥’是我的魔法,也是我的魔装,您带着它,它的形态能维持得更久。”
“多谢。”
冰锥入手,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的手掌冻结。
这轻微的冻伤感,反而让罗万的头脑愈发冷静清明。
“还有一样。”
“嗯?”
就在罗万准备登上飞艇时,阿黛拉忽然轻轻地将身体靠了过来。
他以为她是要给自己一个告别的吻,便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然而,她只是微微踮起脚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颈窝。
那蓬松柔软的发丝,轻轻搔刮着他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
她这是想做什么?罗万心中闪过一丝不解。
“阿黛拉?”
“……”
她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罗万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时间缓缓流逝,至少十分钟是有的,久到通讯水晶那头的奥莉薇雅都开始催促了。
阿黛拉这才缓缓松开身体,一双眼眸清澈明亮,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好了!”
“什么好了?”
“这也是传统。”
“什么传统?”罗万挑眉。
“通过收到花的人能多久不推开女人,来确认他的爱意有多深。”
她是在测试自己能赖在他怀里多久,来衡量他对她的爱。
北海的传统,还真是千奇百怪。
“所以,我表现得怎么样?”罗万低声问。
“嘿嘿……是秘密哦。”
话虽如此,她脸上的神情早已出卖了一切。
“我走了。”
“嗯,一路顺风。”
在她的目送下,罗万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飞艇。
※※※※※
五色公,奥莉弗·斯嘉丽所在的浮空岛,比罗万至今踏足过的任何一座岛屿都要荒凉。
它维持着从山脉剥离时的原始形态,岛上遍布着干枯扭曲的古木与漆黑的岩石,如同被遗弃的焦土。
荒野的正中央,矗立着一栋与阿黛拉住处别无二致的木屋。
当罗万从飞艇上下来时,斯嘉丽正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荒野中央,腿上只放了一把椅子,嘴里哼着小曲。
凛冽的雨夹雪无情地抽打着她的脸颊,但与强者对决的兴奋,已将这点不快彻底压下。
她一见到罗万,便将手上的白手套朝他扔了过来。
手套在狂风中打了个旋,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无疑,这是决斗开始的信号。
“你真要跟我打?”罗万高声问。
“……”
“王女殿下应该给你提了不少更好的建议……”
“……”
风暴怒号,天气恶劣到连彼此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罗万眼中所见的,只有她那头浅绿色的长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
他正皱着眉,试图再沟通几句,一道微小的闪光却在斯嘉里指尖骤然亮起。
紧接着,一场五色斑斓的光之盛宴爆射而出!
罗万急忙向一旁翻滚躲避。
轰轰轰轰!!
看来,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打了。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罗万攥紧了手中的冰锥,脑中飞速盘算着策略:最快的速度让她丧失战斗力。
对付魔法师,战术与对付克莉丝汀时别无二致。
近身,然后用【万法终焉】蒸发她全身的魔力。
那一招虽让冰雪公心脏爆裂,但对斯嘉丽而言,应该只会让她无力化。
如此一来,秘传魔法就必须留下一发。
‘那么,剩下的一发……’
天空中,数之不尽的元素魔法如丝绸般倾泻而下。
顷刻之间,大地化作了炼狱般的景象。
烈焰冲天,地动山摇。
罗万暂时停止了思考,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猛冲,挥出了阿黛拉的冰锥。
他握着冰锥的手早已冻僵,根本无法投掷。
“嘁……!”
见罗万逼近,斯嘉丽不爽地咂了下嘴,身影瞬间从他眼前消失了。
是【传送门】一类的移动魔法,又或者是某种隐身术。
没关系,这种小把戏,他见得多了。
罗万闭上双眼,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中,感知着那一丝微弱的痕迹。
砰!哗啦!
尖锐的岩石破土而出,撼动着地轴,其中一根更是深深刺入了他的大腿。
他毫不在意。
如毒蛇般贴地而来的业火,将他的衣物连同肺腑一同点燃,他也浑然不顾。
他只专注于一件事:找到斯嘉丽。
除非是【折射断相】那种级别的顶级防御魔法,否则绝大多数隐身术都无法抹去所有痕迹。
更何况是如此仓促施展的法术,能同时骗过两种感官都算不错了。
环顾整座岩岛,不见其踪。
闭目倾听,耳边只有大地龟裂与雪花落入火焰中蒸发的滋滋声。
既然如此……
“呼……”
罗万深吸一口气,在这片只有枯木与岩石的死寂之地,搜寻着那绝不可能存在的香气。
乘风而来的,斯嘉丽的气息——她洗涤法袍所用的皂角与香水的味道。
罗万毫不犹豫地将冰锥掰成两半,朝着感觉传来的方向猛地掷去。
刹那间,他清晰地看到,投掷路径上的空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
“抓到你了。”
他立刻飞身扑去,这一次,为了不再让她逃脱,他毫不留情地伸出了手。
当那粗暴的大手抓住一片丰腴的触感时,他立刻发动了秘传魔法。
【秘传魔法:万法终焉】
结束了。
虽然浑身都是烧伤、擦伤和挫伤,但他总算是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制服了五色公。
她的所有魔法都被强制中断,接下来,只要让等在下方的祭司们治疗一下就好了。
罗万这么想着,与法袍下滑后露出的斯嘉丽四目相对。
“果然,我没猜错。”
斯嘉丽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狂热。
“什么?”
“海伦·厄尼斯坦的秘传魔法,唯一能击碎罗歇尔之冰的魔法。”
她缓缓起身,掀开了兜帽。
她的双瞳无尽地扩张,双手不住地颤抖。
这种症状,罗万在无数战场上见过,那是战争成瘾者所经历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海伦·厄尼斯坦是女人。那么,你究竟是谁?是何方神圣,能击碎冰雪公的魔法,还能追随王女来到这里?”
“……”
“王室近卫骑士团?还是霍斯克劳?嗯,都不是。既然你会用‘现眼’的大魔导师的魔法,那还有一个更接近答案的存在。”
斯嘉丽的眼珠毫无焦距地在虚空中乱转。
罗万意识到,她的思绪,她的言行举止,早已不在此地。
终于,她柔美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找到了答案。
“当十二联盟与五大公,当圣国的四大教区与七座魔塔,所有人都已在地狱般的赫尔泽布,亲眼目睹了人类的末日之时,战场上流传起了一个怎样的传闻?”
一支斩杀魔王的敢死队,已经组建。
“原本暗无天日的战况,也开始一点点地被扭转。昨天还有一整个骑士团全军覆没的土地,当黎明降临时,那里只剩下堆积如山的敌人尸体。”
“我们永不停歇地前进。”
斯嘉丽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亢。
“在战线的各个角落里纵横驰骋,斩下那些最难攻克的高地,以及最难缠的魔族的头颅。”
“就在那一点点、一点点希望的微光之中,有人如梦呓般地说道。”
那些幸存下来的伤兵,虽然没有透露身份,但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阵地。
然后,他们异口同声地向其他人描述着自己所见的一切。
“战争之王,在引领着我们。”
罗万的名字。
不,是那个名字所承载的意义。
“无论是白骑士维布雷特,还是大魔导师海伦,无论是巴赫兰的咒术师,还是莫纳克的圣女,都未能实现的,人类的夙愿,将由一个身处那地狱彼端之人来完成。”
一双雪白的手,从法袍下伸出,轻轻地扼住了罗万的脖颈。
“那个人,就是你啊……!”
斯嘉丽凝视着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狂喜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