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逐渐变成了常态。
在陈山长刻意的引导下,苏墨与陈尚泽的学业,开始真正地飞速猛进。
进度快到什么地步呢?
陈山长已经开始让他们,开始研习八股文的写法。
“破题,承题,起讲……”
对于文章的写作,苏墨简直无往而不利。
毕竟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对经义的解读往往一针见血。
以至于陈山长批阅着他的文章时,总会连连赞叹。
“好!此等见地,已不输于府试的童生,若能更进一步,脱去其中匠气,举人有望。”
而陈尚泽这边虽天赋稍逊,却因苏墨带来的巨大压力,将勤勉刻入了骨子里。
他的文章四平八稳,基础扎实无比。
“尚泽,你的根基很牢固,胜在稳健,日后可将此长处着重发挥。”
陈山长看了两人的文章后,满意的点了点有,随后开始今日的课程。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陈山长捻着胡须,开始为两个弟子讲解《论语・子罕篇》中的这句名言。
“所谓知者,通达事理,明辨是非,故而心中没有困惑。”
“所谓仁者,心怀天下,宽厚待人,故而胸中没有忧愁……”
陈山长声音温和,目光在苏墨和陈尚泽脸上流转。
苏墨凝神静听,将夫子的话与心中的批注相互印证,若有所思。
而陈尚泽却皱紧了眉头,他不由举起手来,脸上满是不理解的困惑。
“父亲,孩儿还是不明白,这勇者不惧……”
“若是遇到拦路的强盗,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要抢钱伤人,难道心里也不能害怕吗?那不是傻大胆吗?”
闻言,陈山长微微一笑,并未因儿子的钻牛角尖而动怒。
“尚泽你问得很好,圣人所言不惧,并非指你心中不能有半分畏惧之情,那是人之本能。”
“而是指纵使心存畏惧,亦不能因此动摇你的决心,改变你所坚守的道义。”
他循循善诱道。
“譬如那拦路强盗,他行的是不义之事。你心中虽怕却仍能挺身而出。”
“或晓之以理,或奋力抗争,坚守不向恶低头之义,这便是勇者不惧。”
陈尚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依旧残留着一丝迷茫。
苏墨看着陈尚泽这副模样,心中忽然一动。
强盗……道义……不退缩……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袖中,那卷刚写完不久的《西游记》手稿。
恰好他刚写到,白虎岭唐三藏逐悟空这一难。
悟空的火眼金睛,能看破妖魔伪装。
唐僧的肉眼凡胎,却只信眼前所见。
悟空坚持降妖,是为了保护师父,
唐僧固守慈悲,却险些葬送性命。
这其中的误解与冲突、坚持与牺牲,不正是对勇者不惧最直观的诠释吗?
而能引起共鸣的故事,远比空洞的说教更能打动人心。
或许可以用这个猴子的故事,帮陈尚泽真正理解这其中的深意。
心中有了想法,苏墨在下午课业结束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告辞。
“山长,学生想借您的书案一用,誊写几页文字。”
“哦?这是何事?”
“学生近日偶得一故事,或可解师兄今日之惑。”
闻言,陈山长与陈尚泽皆是一愣。
陈山长好奇心起,欣然应允道。
“去吧去吧。”
苏墨谢过,走到偏厅的书案前,铺开带来的粗纸。
他飞快地将那三打白骨精的片段,用最浅显的方式,重新誊写了一遍。
随后,苏墨特意在旁边用更小的字,加了一行清晰的批注。
“悟空明知打妖必受师父责罚,甚至被逐,却仍坚持护师父周全,此为勇也。”
“唐僧笃信西行取经乃大宏愿,纵使千难万险,妖魔环伺,亦不改其志,此亦为勇也。
“故曰勇者不惧,正如经中所言,君子心怀道义,虽遇困厄误解,亦不改其志,不退其行。”
他将这几页纸仔细吹干,递给了陈尚泽。
“师兄,此乃我近日所作的一个小故事,或许能帮你解今日课堂之惑。”
“故事?”
陈尚泽好奇地接过。
“新的故事吗?”
他知道苏墨在写话本,对此并不奇怪。
起初还看得漫不经心,嘴里嘀咕着。
“又是猴子打架……”
可渐渐地,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看得入了迷,手指飞快地捻着书页。
当他读到悟空被唐僧误解,八戒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时,他气得哼了一声。
当他读到悟空最终还是打死了妖精,并附上的那段批注时。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我懂了!我彻底懂了!”
他激动地抓住苏墨的手,兴奋的说道。
“原来勇者不惧,不是说心里一点都不害怕!是像那孙悟空一样!”
“他肯定也怕师父念咒,怕被赶走,但他更怕师父被妖精吃了!所以就算知道后果严重,他还是要打!”
“还有那唐僧!”
他眼睛亮晶晶的,继续道。
“他肯定也怕路上的妖魔鬼怪,可他心里装着取经的大事,就不怕了!这也是勇者不惧!”
“所以说!要是真遇到强盗。”
他握紧小拳头,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勇气。
“就算我心里害怕得要死,腿肚子都在打颤,但只要我守住不害人、不贪财的本分,我就敢瞪着他!我就不向他低头!”
陈山长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一直站在门外,听着儿子的这番高谈阔论。
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走进来,拿起那几页稿纸,细细读了一遍。
他起初眉头微皱,心中暗道。
“这孩子,心思活络是好,可莫要沉迷这些话本闲书,耽误了读经正业。”
可这个想法,在他看到苏墨那段紧扣经义的批注时,却是瞬间消失掉了。
眼中露出了惊喜与赞许。
“妙!妙啊!”
陈山长抚须赞道。
“以故事解经义!深入浅出!比老夫今日在课堂上讲的,效果好上十倍不止!”
忽然,他看向苏墨,眼神复杂道。
“你这猴精的故事若是传扬出去,怕是能帮不少像尚泽这般困于字面,难解深意的学童,真正明白何为勇者不惧了。”
闻言,苏墨笑了笑道。
“山长与我想的不谋而合,这册《西游记》话本,学生已与雅集斋的张公子合作,不日便要刊印发行了。”
“哦?已经要刊印了?”
陈山长更是惊讶,随即大笑起来。
“好!好!你这孩子,当真是文武双全,不仅学问做得好,连这生财之道都如此不凡!”
说到这里,他又不禁感慨道。
“《论语》之中,许多义理确实深奥难懂,我等夫子讲解,往往失之枯燥。”
“学童们也常因无具象参照而困惑,死记硬背,难得真意。”
“你这《西游记》的故事,若是能广为人知,以话本为桥梁,倒真能让经义更易被寻常百姓所接受。”
他看着苏墨,眼中充满了期待。
“你且继续写下去,这故事既能让你自己,借此深化对仁、义、勇的理解,辅助备考。”
“又能通过书坊刊印,帮更多学童借故事悟经义,此乃大功德一件啊!”
苏墨闻言心中一动。
将话本与经义巧妙结合,既能赚钱,又能辅助学习,甚至还能收获教化之功?
这倒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他当即点头应道。
“学生明白了,日后书写,尽量将圣人教诲,融入情节之中,寓教于乐,不负山长期望。”
傍晚,苏墨回到家中。
隔壁院子里,大房伯母正坐在门口,一边择着野菜,一边竖着耳朵听三房的动静。
见倒苏墨背着书包回来,便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哟,这不是写猴子精的大才子回来了吗?听说你现在整天捣鼓那些神神鬼鬼的闲书?”
“啧啧,正经的圣贤经书不去钻研,偏搞些邪魔外道的东西!”
“也难怪,你这种货色肯定是不敢去丁家族学,跟我们文儿比学问的!”
苏墨脚步一顿,想了想,他今天心情不错,也懒得计较,正准备回屋。
但他刚转身,怀里掉出了一张纸。
正是他给陈尚泽誊抄的那份,白虎岭降妖的存稿。
他弯腰捡起,目光扫过从茅房走出来的苏文。
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将那段悟空被误解,仍坚持降妖的情节,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读完,他看向苏文问道。
“苏文堂哥,你在丁家名师门下,想必学问大有长进。”
“你说这孙悟空明知会被师父误解,却仍要坚持打死妖精,这对应了经中哪句道理?”
苏文张口结舌,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他哪里思考过这些?
先生只让他们死记硬背,他连勇者不惧四个字都没说出来。
大房伯母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个一二三来,她哪里懂这些圣贤道理?
苏墨将稿纸收好,平静地说道。
“大伯母,写话本并非闲玩,我是借故事读懂经义,这总比死记硬背,却不知其意要强得多。”
此话一出,大房伯母心中不禁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嘴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