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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5.新发现

    那场晚宴的羞辱,像一根淬毒的刺,深深扎进伊芙琳的心里。但也正是这根刺,彻底刺破了她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摇摆。她不再仅仅是“忍受”,而是开始“运作”。

    她变得更加“温顺”。对阿瑞斯送来的所有东西,不再流露任何情绪,只是安静接受。她甚至开始主动询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在他停留房间时,为他准备饮品(虽然她无数次想象着在里面加入从清洁剂里偷偷分离出来的不明物质)。她模仿着记忆中那些依附权贵的女人的做派,生涩,却足够让阿瑞斯感受到她的“变化”。

    阿瑞斯似乎乐见其成。他停留在房间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会带着光屏在她旁边处理公务,偶尔会就某些无关紧要的星域管理问题“征询”她的意见——一种带着施舍和试探的残忍游戏。伊芙琳会给出一些中规中矩、甚至略显浅薄的回答,符合一个被圈养日久、逐渐失去锐气的俘虏形象。

    她颈间的星泪石项链依旧冰冷,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它的重量。

    然而,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她的眼睛像最精密的扫描仪,记录着一切。送餐女兵每次进入时视线习惯性扫过的角落,守卫换岗时那几秒钟的空隙,清洁机器人固定的行进路线和暂停点……她甚至在一次阿瑞斯靠近时,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擦过他军装外套的袖口,记住了那上面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通讯器接口的微小凸起的位置。

    她在脑海中绘制“冥府之桥”号的地图,基于她被押送进来和去训练场、晚宴时走过的路线,以及从观景窗看到的星舰外部结构。她在记忆阿瑞斯的习惯,他偏好的酒水温度,他思考时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节奏,他身边那几个固定出现的、眼神格外锐利的高级军官的面孔。

    她在收集碎片,等待一个能将它们拼凑成利刃的机会。

    这天,阿瑞斯带她去了星舰的生态园。这是模拟自然环境的区域,为长期星际航行的士兵提供心理疏导,里面种植着来自各个星球的奇异植物,甚至有小型模拟生态循环系统。

    走在略显潮湿、充满植物清香的空气里,伊芙琳几乎有种回到地球某个植物园的错觉。但这错觉很快被身后亦步亦趋的守卫和阿瑞斯的存在打破。

    “喜欢这里?”阿瑞斯问,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嗯。”伊芙琳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丛开着紫色荧光小花的植物上,那是她家乡的一种常见野花,生命力极其顽强。她下意识地朝那边走了几步。

    阿瑞斯没有阻止,只是跟在她身后。

    就在伊芙琳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柔软花瓣的瞬间,生态园内的照明系统突然闪烁了几下,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一些对光线敏感的植物叶片迅速闭合。虽然仅仅一两秒后就恢复了正常,但这短暂的异常足以让伊芙琳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立刻收回手,垂下眼睑,做出受惊的样子。

    阿瑞斯皱了皱眉,按了一下耳后的微型通讯器:“怎么回事?”

    通讯器里传来模糊的汇报声:“……B7区能源管道轻微过载,已稳定,统帅。”

    阿瑞斯嗯了一声,没再追究。他看向伊芙琳,发现她正看着那丛因为光线突变而显得有些萎靡的紫色小花。

    “吓到了?”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伊芙琳摇摇头,声音很轻:“只是……想起以前在地球,停电的时候,这种花也会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起地球,提起过去。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被小心掩藏的怀念和脆弱。

    阿瑞斯凝视着她,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像是在判断她这句话里有多少表演的成分。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道:“帝国的能源系统,不会轻易停电。”

    他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但伊芙琳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审视和……或许是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他在评估她流露的“脆弱”是否真实。

    这就够了。

    这次生态园之行,她确认了两件事:第一,“冥府之桥”号的庞大系统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细微的漏洞和波动;第二,阿瑞斯对她偶尔流露的、与过去和地球相关的“脆弱”,并非完全无动于衷。这或许可以成为一把钥匙,一把用来麻痹他,或者……在关键时刻扰乱他心神的钥匙。

    回到观景套房后,伊芙琳显得比平时更沉默一些,甚至在对阿瑞斯递过来的水时,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她没有多说什么,但那种强装镇定下流露的细微不安,被她演绎得恰到好处。

    阿瑞斯离开前,难得地多说了一句:“星舰偶尔会有系统自检,不用在意。”

    伊芙琳点了点头,没有看他。

    门关上后,她脸上那层脆弱的面具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计算。系统自检?她更倾向于那是某种内部调试或者甚至是一次微小的故障。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存在不稳定因素。

    几天后,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露出了它渺茫的一角。

    那天送餐来的不是平时那个刻板的女兵,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年轻士兵。他似乎是个新手,摆放餐具时差点打翻水杯,看向伊芙琳的眼神里除了好奇,还有一丝……同情?

    伊芙琳心中一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无视,而是在他放下托盘准备离开时,用很低的声音,飞快地用地球的一种古老方言说了一句:“水有点凉。”

    那是她家乡一句寻常的抱怨,但在帝国星舰上,听懂的概率微乎其微。

    那士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虽然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回应,匆匆离开了。但那一瞬间的僵硬,没有逃过伊芙琳的眼睛。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是巧合吗?还是……这条看似密不透风的钢铁堡垒里,真的存在一丝缝隙?

    她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耐心是猎人最重要的品质。她需要观察,需要确认。

    接下来的几天,送餐的又换回了那个女兵。伊芙琳不动声色,依旧扮演着她的角色。但她开始更加留意门口守卫的闲聊(虽然他们通常沉默寡言),留意星舰内部广播里那些千篇一律的通告中是否夹杂着任何异常信息。

    她像一株在黑暗中生长的藤蔓,缓慢、安静,却坚定不移地伸展着自己的触须,探寻着任何可能的光源或支撑点。

    阿瑞斯似乎并未察觉她内心汹涌的暗流。他依旧会来,偶尔带来一些“礼物”,或者像上次一样,带她去星舰的某些非核心区域“散心”。他享受着这种将她纳入自己绝对掌控之下的过程,享受着看她一点点“适应”这个由他打造的金丝牢笼。

    他甚至开始允许她在守卫的监视下,在套房外一条短的走廊里有限地“散步”。这无疑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驯化,让她习惯在有限的“自由”中,依然处于他的监控之下。

    伊芙琳“顺从”地接受了。她在散步时,目光会看似无意地扫过走廊墙壁上的应急指示灯、通风管道的栅格、以及角落里不起眼的监控探头角度。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评估着可能性。

    一次散步时,她“不小心”将阿瑞斯送给她的一枚装饰性胸针掉落在了走廊的角落,靠近一个通风栅格。在守卫冷漠的注视下,她弯腰去捡,手指在捡起胸针的瞬间,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在栅格的螺丝上划过,留下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新鲜划痕。

    她在标记。用这种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方式,标记着这个看似毫无破绽的环境。

    晚上,她独自坐在观景窗前,看着浩瀚的星空。那颗蓝色的星球依旧遥远,但此刻,她心中不再只有绝望。一种冰冷的、名为“希望”的东西,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开始微弱地闪烁。

    她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阿瑞斯·温特斯顿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俘虏。

    她在学习,在适应,在织网。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将所有收集到的碎片凝聚成力量,将这华丽的牢笼撕开一道裂口的时机。那或许很遥远,或许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场强取豪夺的游戏,猎人自以为掌控一切,却不知猎物早已亮出了磨砺已久的獠牙,在阴影中,静静地等待着反噬的时刻。而五十万字的漫长画卷,此刻才刚刚铺开一角,更激烈的对抗、更复杂的人物关系、更出乎意料的转折,都还隐藏在未来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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