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白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将陈允礼那层虚伪的皮囊剥得干干净净。
“你……”
陈允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依白的手都在哆嗦。
他苦心经营的清高形象,他引以为傲的读书人身份,在这一刻被践踏得粉碎。
周围下人投来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恨不能现在就离开。
但是不成,他走了就又要回到陈家村,过那种穷掉渣的日子了!
他……只能忍……
陈老根和刘氏听到宋依白这样说自己儿子,心中气炸了。
陈老根黑着脸,猛地一拍太师椅扶手,黄花梨木发出沉闷的响声:
“宋家丫头!你莫要欺人太甚!允礼是读书人,将来要入朝为官的!”
“你们宋家现在帮扶一把,等允礼飞黄腾达了,还能少了你们宋家的好处?”
“真是目光短浅!”
“就是!”
刘氏被气狠了,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暴露了本性。
“你这个小贱蹄子,俺家允礼花的每一文钱都是你上赶着送来的!”
“现在倒打一耙,说俺家允礼吃软饭?”
“我呸!不要脸的贱蹄子!”
姜氏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指着刘氏厉声道:
“你给我住口!我女儿金尊玉贵,岂容你这般污言秽语!你们陈家这般嘴脸,这婚事不结也罢!”
刘氏听姜氏这样说,更是炸了毛……
她刚要对着姜氏一顿骂,宋文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亲家莫急,内子也是太宠爱依白了,才说出这种话。”
“两个孩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亲事儿哪里能说退就能退?”
“这样,你们先回去。”
我和依白聊一聊,等明日,我带她亲自给你们上门道歉!”
宋文墨的话让刘氏暂时压下了火气,但那双吊梢眼仍不善地瞪着宋依白。
陈老根并不想退亲,他拉了刘氏一把,刘氏才缓和了语气:
“亲家,不是俺说你,你家这闺女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哪有姑娘家这么跟自己的男人说话的?”
她吊梢眼往宋依白身上一斜,继续道:“也就是俺家允礼性子好,换个脾气大的,早就不乐意了!”
陈允礼连忙上前打圆场:“娘,少说两句。”
他又转向宋文墨,作揖道:“岳父大人,今日确实有些误会。不如让小婿先带爹娘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他刻意维持着风度,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愤怒。
宋文墨点点头,吩咐管家:“送陈老爷、陈夫人和陈公子出去。”
陈家三人被引走后,厅里只剩下宋家三口。
姜氏立刻拉住女儿的手,心疼道:“依白,你受委屈了。娘这就去让你爹退了这门亲事!”
“胡闹!”宋文墨沉着脸打断,“允礼才学出众,将来必成大器。他的爹娘确实贪了点,不过那与允礼何干?”
他转向宋依白,语气严厉:
“依白,你今日太不懂事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能因一时意气就要退婚?”
宋依白看着父亲,知道他在想什么。
宋家虽富有,也不过是“士农工商”中的最下等。
宋家表面风光,实则经常被凤城的官员为难,每年打点的银子都不在少数。
花银子是小,被那些有权有势的权贵欺压,才是他执意要把自己嫁给官家的原因。
她的身份无法嫁入官家为正妻,父亲就想把她嫁给有潜力的书生,这样等那书生为官,也能念在宋家曾托举他,庇佑宋家一二。
可是,人心难测,前世陈允礼得了官身后,别说庇佑宋家,连她都因他而死了……
“父亲,”宋依白抬起头,目光清明,
“女儿知道您看重陈允礼的才学,想借他改变宋家处境。但您可曾想过,若是他根本考不中举人呢?”
宋文墨皱眉:“允礼是县试案首,怎会考不中?”
“女儿说过了,凤县最近十年出了十位案首,其中六位至今仍是童生,三位止步秀才,只有一位中了举。”
宋依白语气平静,“况且,就算是陈允礼中了举,也不一定能当上官,庇佑宋家!”
“父亲可知道,一个举人要等官缺,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
“这期间需要多少银钱打点?到时候还不是要我们宋家来填这个无底洞?”
宋文墨闻言,脸色微变。
他经商多年,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这些年为了打通官府关系,宋家没少花银子。
若真如女儿所说,陈家这个窟窿怕是很难填满。
宋依白见父亲神色动摇,趁热打铁道:
“况且,就算陈允礼最后当了大官,您又怎么能保证陈允礼会庇护宋家,而不是嫌弃女儿出身商贾,为了前程休弃女儿,另娶高官之女呢?”
前世,陈允礼高中状元,春风得意……
却对着她这个托举他凌云志的发妻,露出了嫌恶冰冷的眼神。
他嫌弃她商贾出身,上不得台面,配不上他新科状元的身份。
更是在尚书千金有意于她时,贬妻为妾!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重蹈覆辙,若是父亲执意要将她许给陈允礼,那她就算离开宋家,也要反抗到底!
宋文墨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来,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开始权衡这笔投资到底值不值得。
宋依白将他眼底的动摇看得一清二楚,当即上前一步,
“父亲!”
“与其把宋家的未来,赌在一个外人身上,不如让女儿亲自下场,考取功名!”
“如今大晟国,女子与男子享有同等资格,既可参加科举,亦可入朝为官——女儿定能为宋家挣得颜面!
护宋家一世之安……”
姜氏惊愕地看着宋依白,仿佛不认识她了一般。
女儿自幼聪慧,教过她的先生无不称赞她天资过人,一点即通。
可偏偏这孩子自小就对读书兴致缺缺。
姜氏还记得,自己曾苦口婆心地劝她用功:
“依白,你既有这份天赋,何不专心向学?将来纵不能如男子般科举入仕,多读些书明事理也是好的。”
可年方十二的宋依白却歪着头,不以为意地回道:
“娘,读书多辛苦啊。那些经义策论枯燥乏味,哪有管家算账、品茶弹琴来得有趣?”
“再说了,爹爹说将来要女儿嫁给有才学的公子。
读书让未来夫君去做便是,何须自己埋头苦读?”
自那以后,她便真的只把读书当作消遣,兴致来了就翻几页,没了兴致就将书本丢在一边……
这样一个向来视读书为辛苦、只愿在经商理家上施展才华的女儿,如今竟口口声声说要读书科举,怎能不让姜氏惊愕万分?
姜氏拉着女儿的手:“那科举之路何等艰辛,男子尚且熬白了头,你何苦去受那份罪……”
“况且,你从前不是最不耐烦读那些圣贤书吗?还说将来让未来夫君去考功名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