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闻言,爽朗地一笑,那笑容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温暖而纯粹,眼神清澈见底,看不到丝毫的阴霾或城府。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很自然地回答道:“周康,这个问题嘛……我还真不好回答你。”
他顿了顿,在周康和邓飞亮好奇的目光中,语气平和而笃定地揭晓答案:“因为我和我老婆苏汐,从小到大,还真就没吵过架。”
俩人青梅竹马,从小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章恒真的没有吹牛,真的脸都没有红过,更别说吵架了。
这话一出,邓飞亮和周康都愣住了。
在如今这个年代,情侣或夫妻之间偶尔拌嘴闹别扭简直是家常便饭,像章恒和苏汐这样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到连脸都没红过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周康脸上顿时写满了“羡慕嫉妒恨”,他咂咂嘴,感慨道:“恒哥,你这就太让人眼红了!苏汐嫂子那样的,家世好,性格好,还这么温柔体贴,简直是完美老婆啊!”
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自家那位脾气火爆的川渝女友,好的时候能把你宠上天,生气的时候又能让你感觉身处寒冬。
要说放手,那泼辣背后的真诚与热烈,他又实在舍不得,这种矛盾,让他愈发觉得章恒的幸福堪称典范。
食堂的饭菜确实丰盛,三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
吃饱喝足,打着满足的饱嗝离开食堂。午后的时光可以稍作休憩,为下午的工作养精蓄锐。
邓飞亮和周康到底是年轻人,耐不住长时间枯坐办公室的寂寞。
下午,两人便相约外出处理一些外勤事务,也算是透透气。
而章恒则完全不同,他仿佛自带“定力”光环,回到办公室后,便再次沉浸在那本厚厚的《犯罪心理学高级应用》之中,外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
大约下午四点多,邓飞亮和周康两人回来了,脸上带着刚从外面带回的新鲜气息,以及一丝打听来的小道消息的兴奋。
邓飞亮凑到章恒办公桌前,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道:“恒哥,刚在外面听人说了一件事,不知道真假……听说,许忠义那边,提交了一份病退申请,看样子是想提前退休,准备溜之大吉了。”
如果换作别人,章恒可能只会当做寻常人事变动,听过就算。但“许忠义”这三个字,瞬间在他心中激起了波澜。
许忠义!
这个名字,勾起了章恒刚踏入社会时那段颇为憋屈的记忆。
当初自己大学毕业,空有一腔热血和才华,却因为毫无背景,就被许忠义利用职权,硬生生让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顶替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岗位。
这还不算,在自己进入系统后,这老小子更是处处针对,明里暗里地打压,生怕自己崭露头角。
那些穿小鞋、抢功劳的日子,章恒可都记着呢。
想拍拍屁股提前退休,安稳落地?做梦!
章恒心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冷意。
但表面上,他依旧波澜不惊,只是从书本上抬起目光,看了邓飞亮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嗯,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重新低下头,目光再次聚焦在书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瞬间就又恢复了那种心无旁骛的专注状态。
邓飞亮看着章恒这副反应,不禁微微摇头,心里有点纳闷:“恒哥这也太大度了吧?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要是换成我,有这个身份和背景,非得把这老小子和他那个矮冬瓜儿子一起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不可!”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后又不自觉地看了章恒一眼。
只见章恒眉头微蹙,似乎完全沉浸在某个复杂的理论模型中,手指还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划过,邓飞亮心里嘀咕着,终究没再说什么。
……
此时的许忠义,确实正处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
他的病退申请和相关医疗证明已经递交上去,现在就等分局领导签字批准走流程了。
他原本是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位高权重,却因为之前的一些问题被一撸到底,成了个普通民警。
起初,看到市局一把手黄建喜对章恒如此赏识,他只是有点担心章恒会借机落井下石,去黄局那里告自己的黑状。
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章恒似乎全身心都扑在案子上,根本没工夫搭理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对方或许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
章恒竟然是省委常委、市委书记高长河女婿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炸得粉碎!
他和章恒之间的那些过节,在分局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以前仗着副局长的身份,他可没少给章恒使绊子、穿小鞋,很多事做得并不算隐秘。
万一……万一有哪个想要巴结章恒、或者试图在高书记面前图表现的人,翻出这些旧账,拿他许忠义当“投名状”,那他可就彻底完了!
光是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思前想后,他觉得目前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赶紧办个病退,提前退休,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后再利用这些年“积累”下的人脉和财力,想办法运作一下,最好能移民到国外去。
反正捞的钱也够下半辈子挥霍了,远离这里,才能保证安全。
后勤部门那间略显杂乱的大办公室里,许忠义坐立难安,内心充满了焦虑和恐慌。
他又忍不住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来麻痹紧绷的神经。
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刚才又去找了一趟胡志康,询问病退申请的进展。
但明显感觉到,胡志康的态度比以前冷淡疏远了很多,打起了官腔,说什么“要走流程”、“需要研究”,完全没了往日那种称兄道弟的热络。
这一切,都是因为章恒! 因为他是高书记的女婿!而自己,偏偏往死里得罪过他!
怎么办呢……
许忠义掐灭烟头,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要不,找个机会再约一下胡志康,下点血本,送一份厚礼,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忙把病退手续尽快办下来?
虽然胡志康现在态度变了,但只要利益足够,未必不能打动他。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他忧心忡忡地想着,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
章恒对这些背后的暗流涌动并不知情,当然,即便知道,他此刻也不会过多在意。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几乎都沉浸在学习和思考之中。
这些天,他已经啃完了好几本大部头的专业书籍,感觉自己的知识体系更加完善,理论功底也跃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这种精神上的充实感,远非纠结于个人恩怨所能比拟。
当他又一次从知识的海洋中抬起头时,发现窗外天色已晚,办公室的灯光早已亮起。
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下班点许久。
大办公室里空了一大半,同事们大多已经下班离开,只有他因为过于专注,浑然未觉。
他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和腰肢,发出轻微的骨骼声响,然后开始简单地收拾桌面上散落的书籍和笔记,准备下班回家。
刚走出办公大楼,带着一身清冷的晚风踏上门口的台阶,章恒的目光便是一顿。
只见台阶下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正是政委胡志康。
这些天,胡志康的日子可谓度日如年,内心的煎熬比许忠义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总是提心吊胆,害怕不知什么时候,上面就会突然下一纸调令,或者纪委的人找上门来。
在体制内混了二十多年,他太清楚了,以他以前对章恒做的那些事情——会上公然否定、背后使绊子、甚至占用配车……哪一桩都够他喝一壶的。
根本不需要章恒本人开口,只要章恒岳父那尊大佛的存在被更多人知晓,自然会有人为了巴结讨好,主动出手收拾他胡志康,以此来向高书记示好。
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煎熬了数日之后,胡志康终于扛不住了。
他思前想后,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侥幸心理,决定拉下脸面,主动来找章恒。他特意选择在这个下班后人流较少的时间点,等在章恒必经的办公楼门口,就是为了能有一个相对“自然”的谈话机会。
看到章恒从大楼里走出来,胡志康眼睛微微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衣领和一丝不苟的头发,脸上迅速堆起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谦卑和讨好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语气热络得有些夸张:
“哎呀,章恒同志!这么巧啊,正准备下班呢?”
章恒心中顿时泛起一丝冷笑和不屑。
这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特意在这里等候,还硬要装成是“巧遇”。
他停下脚步,面色平静,目光淡然地看向胡志康,语气疏离而直接,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
“胡政委,您有什么事吗?”
虽然心中早已猜到胡志康的来意,无非是示好、道歉、求放过那一套。
但章恒还是选择了这种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问话方式。
那冷淡的语气,如同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无形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