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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跟我回家

    几分钟的时间里,这种疼痛逐渐减弱,周南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恍惚之中,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包子铺的老板,在蒸腾水汽中夹起刚出炉的包子递给客人,接过钱揣进围裙兜里找零。

    再接着,又是坐在小巷子里抽旱烟的老头,眯着瞎了的一只眼睛看向长街。

    几口烟下去,他又成了早起被妈妈送去舞蹈班的小女孩,长长的马尾在脖颈后面一跳一跳……

    每一次意识转移,都像是以极高的速度被发射到高天中,又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看见的一切景象都是模糊着飞速后退,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某个人的身体里,用这个人的视角感受冬日清晨里的寒意。

    他已经搞不清楚这是梦,还是一层层梦境更深处的空间,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经历百样不同的人生。

    不知道是多久以后,才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疲倦地沉沉睡去,在最后的意识消散之前,他恍惚中似乎看到,那样不断变幻的万花筒中,有一只安静的眸子在静静地凝望着自己。

    “猪,起床啦!看看谁来了!”

    简兮扯着大嗓子推门而入,把周南惊得从床上笔直地弹起。

    她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最后在中间处停顿下来,竖起大拇指。

    周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四角裤,满脸黑线。

    “周澜!快来看看你哥有多妖冶!”简兮回头高喊,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周南赶紧拉过被子在里面把裤子提上。

    “什么什么?一醒来就这么有同步率,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我急着当伴娘。”

    一个小脑袋从简兮身边挤了进来,垂肩短发精心修剪的仿佛柳丝,樱桃发饰跟着主人摇摇晃晃,一脸笑容仿佛能沁出来阳光似的,让人看了就会有好心情。

    她是周南的妹妹,周澜,比他们两个人要小两岁,今年初二。

    简兮和周南的故事里也许还要加上周澜才是完整的,三个人的小团体里,两个性别相同的家伙往往容易为了另一个争风吃醋,就像幼儿园里两个小男孩总会质问小女孩,你到底喜欢谁。

    可周南和周澜是兄妹,于是这段经历就变成了一致对外。

    可以说周南的幼年记忆某种意义上是惨痛的,两个小姑娘凑一块会爱玩的肯定不是弹珠,打啪叽,斗鸡,而是跳皮筋,过家家,方格子,还要带上他这个无辜的倒霉蛋,给他穿裙子,绑发辫,叫他来演妈妈。

    小学那会儿没有多少男生朋友真不能怪他,正是慢慢泾渭分明的时候,在小伙伴们的眼里,周南就好比投诚娘子军的叛徒那样可憎,甚至会跟简兮一起过来揍他们,被骂小布丁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说来站在那的俩女孩,都是让他命运悲惨的罪魁祸首。

    “唉……妹儿啊。”仗着个子高,简兮摸了摸周澜的头发,语重心长,“你不能因为我们的关系好,就觉得我们应该是一对,这个世界上有相爱,但是也有相杀,你明白吗?”

    “你们不是很多年不打架了么?”周澜歪歪头,“也没见你们杀啊。”

    “错!那叫武斗改文斗,肉体的伤痛只能一时,精神上的伤痛却可以一辈子,我必须成为你哥无法逾越的高山,让他对我的恐惧深深植入脑海,从此以后我说东他就不敢往西,唯我马首是瞻。这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之一,征服世界的第一步!”

    “那不就是……”周澜认真想了想,眨眨眼,“妻管严?”

    “我擦咧,怎么有种你俩要合伙把我绑上花轿的感觉?”

    简兮彻底无奈了,如果是换做哥哥这么说她还可以上手拧肉,但对妹妹她就只能投鼠忌器。

    “果然妹妹再亲也是别人家的,当年我妈怎么就没努努力,给我们家多添个丁呢?害我要以一敌二……算了!见到你们我就心里烦!”

    半分钟不戏精一下简兮就浑身难受,她就是那种嘴闲不下来的家伙,见怪不怪。

    简单的洗漱之后又是轻松愉快的早餐时间,煎饺油条还有豆腐脑。

    这个宅子的主人向来都不是会早起的鸟儿,简兮假期的生活时间和猪打滚没差,属于吃了睡睡了吃,主打一个随缘。

    餐桌上这些都是周澜买来的,家有贤妹的好处就好像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总是处处顺心,由此让简兮颇为嫉妒,觉得周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南慢慢地咬着蒸饺,满脑子都是简兮的事,也没心思搭理妹妹,而且他大致能猜到妹妹的来意,如果她不提,那他就更不会提了。

    简兮在啃油条,眼神在兄妹两个人之间滴溜溜地转,以她的闹腾绝不甘心这么安静,但事出有因,她只是闲不下来爱作妖,绝非没有情商的二货。

    吸管被牙齿咬扁了又啃圆了,周澜还是没有开口,她很想找到个好的由头,但只要一想到自家老哥那倔驴脾气,她就又把刚想到的借口给吞了下去。

    真是急死个人,周澜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蒋干,周瑜和曹操在赤壁上打的火热,却把她这个狗腿子折腾的不轻,虽然当说客周瑜不杀她,失败了曹操也不杀她,可蒋干心里就不苦么?被人骗了不说,还要被人笑话蠢。

    真不该被老妈的金钱诱惑,就淌下这趟浑水呀……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周澜拿起遥控器,啪啪一连换了好几个台,忽然眼睛一亮:“呀!今天都是腊月二十一了,哥……”

    “过年我就在这儿,不回去。”周南打断了她,快的像是一把不见血的刀。

    “我还没说完呢……”周澜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假期你在补课,跑过来不会是找我们玩,所以答案很简单,妈让你来的。”周南淡淡地说,“说吧,吃了多少好处费。”

    “五十块钱……”

    “五十块就打算出卖我?真是看错你了。”

    “这哪叫出卖?”周澜不服气地嚷嚷起来,“这明明是当说客好不好?”

    “那请回吧,不送客了,我跟你简兮姐姐在这儿呆的挺好,没人打扰,忙着培养感情呢,你不老想我俩在一起了么?”

    周南原本只是借题发挥,没指望什么,没想到简兮居然很配合她,小鸡啄米般点头,那光照满堂的漂亮脸蛋足以说明所言非虚。

    “别呀!”周澜急了,挪动椅子噌噌靠过来,“我真不是见钱眼开,主要是为了家里着想,你看你都一个学期没回家了,我很想你,妈妈也很想你。马上都要过年了,你还真呆这里呀?人家家里又不是不回来人了,你怎么好意思在别人家过年?”

    “哦,我想我爸妈肯定不介意,不如说我妈肯定会很高兴,她老喜欢周仔了,有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周仔其实是她的私生子,感觉她对他比对我好。”简兮插嘴说。

    周澜狠狠地瞪了简兮一眼,那意思是姐姐你居然不帮我说话!

    简兮吐吐舌头,在这方面她当然要站在周南这边,周南走了大院里就没人陪她玩了,要去周南另一个家找他的话有些远。

    “你看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好意思这么走呢?”周南刻意往简兮那边坐了一点,“别当跑腿的了,赶紧上你补习班去,马上初三,要是还跟不上来你连我们学校都考不上。”

    “考的上的,你回去教我我不就考上了?你看你住在这我晚上想找个人辅导我都没办法,只能假期补习班了。”周澜扯着哥哥的手,噘着嘴巴晃来晃去。

    “叫爸爸辅导你,他是老师。”周南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口气。

    “哎哟,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往书桌旁边一站,气温都得低三度,和判官有什么区别?再说他也不会教人功课啊,让他来教,我怕都怕死了,笔杆子都握不动。”

    作为女儿这么吐槽自己老爹似乎有些不妥当,但周南也知道妹妹说的是事实。

    小县城的重点初中,男老师很少有特别年轻的,不是脑门上锃光瓦亮地中海,就是裤腰带绷不住肚子。

    夹在他们之间的周鹏虽说也是中年教师,但却是那种英俊到一定要放在展示窗头排撑门面的男人,他教的班上小女生统一认为,自家班主任是最帅的。

    但他的脾气说不上好,任何班上都有那种刺头,唯独周鹏的班里没有。

    以前曾有两个特别跳的,被周鹏二话不说一脚踹的飞出去,自那以后就老实了,至少在他的课上很老实。

    足够凶,业务能力又不错,学生都对他又敬又怕,连带家里的儿女都是。

    虽说父亲是老师,但在周南的记忆里,爸爸从来没有过辅导功课这种行径,对周澜也是,在学习上唯一的帮助就是把他们送进学校的快班。

    可想而知周澜压力是很大的,还好爸爸不教她的班,刚好错峰了一个年级,不然她的物理成绩恐怕得倒数。

    “你也知道自己怕他?那怎么不想想我?”周南满脸鄙夷,“在这多好,不用跟他碰面,乐得清静。”

    “那你是要在这呆一辈子吗?一辈子不见他?再怎么那也是你爸爸啊。”

    周澜有点急了,气哼哼的,“你们俩到底怎么了?都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就算有什么矛盾好歹讲出来啊!我们家的男人怎么都这个德性!两个都是幼稚鬼,当爹的儿子半年没回家和没事人一样,当儿子的回趟家好像就要了他的命!”

    “不关你的事,上你补习班去。”

    “一家人还能不关我的事?今天这个课我不上了还,拖也要给你拖回去!”

    周澜捋起袖子,过来死命地拽周南。

    她没什么力气,可咬牙切齿地也能把周南从椅子上扯下来点,三番五次的推推搡搡也推不走,周南心里也渐渐开始冒出些火气来。

    “烦不烦啊你!”周南用力挥开了妹妹的胳膊。

    他很想这一记挥在周澜的身上去,可是他没有理由对她生气,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他,还有爸爸。

    但他真的受不了妹妹这样生拉硬拽地要让他回去,回去的意义在哪?大过年的看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你瞪我我瞪你么?两个人互相都看不顺眼,那又何必凑到一个屋檐下添堵闹心?各过各的不好么?半年都没见面了,日子不都已经走到今天了?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啊。

    中考前夕,父亲跟他说过,有一个可以借调到隔壁市重点读书的机会,那地方全国都赫赫有名,靠一手独家秘卷纵横四海,前提是他分数能考够。

    以他的成绩这个其实并不难,但最后中考结束,出来的结果偏偏就是他差了人家要求的三分。

    面对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那一年的考试政史开卷,进入考场之前他把带着资料书的书包放在外面的书桌上,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背着直接就进了考场,手往里面一摸,空空荡荡的。

    还好学校平时在这两个科目综合上一直都是闭卷测试,他全凭自己的记忆力来应付,别人都是开卷考,唯独他是闭卷考。

    最后偏偏差那三分,算是在意料之中,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

    但在父亲的眼中,这就是他发挥失常,明明考试之前告诉过他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认真复习,偏偏还是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于是,父亲问,我可以帮你交三万块钱的择校费让你去,你去不去?

    那一瞬间父亲的眼神是周南从未见过的黯淡,他并没有说的太多,而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

    可周南却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个地方悄悄的碎掉了,难受得哆嗦了一下。

    他从来没觉得学习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在那个初中最好的班上他不是最顶级的学生,但以平时的实力应对这种分数要求本该不算难事,初中三年对他一直都享受着好学生的待遇和夸赞,频繁的月考总能像玩一样可以轻松的对付,能留下大把的时间和简兮在假期里去瞎疯。

    可这次他失败了,以前就有人告诉过他要认真,认真,不能抱着轻松的心态去面对学习,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因为他觉得自己还算聪明,成绩可以说明一切。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矮了别人一头,甚至要花钱去摆平,去求人,那么屈辱。

    他撞开了爸爸,独自一人搬回老宅,高中上的学校也从隔壁市变成了本市的重点。

    在那个学校里没有什么可以再借用的关系,想进最好的班,那就唯有自己去跟本地的尖子们拼杀。

    “你怎么这么倔呢?”

    周澜还在使着牛劲要拉他回去。

    “不就是没去最好的学校么?至于这么垂头丧气的,家都不要了!好像天塌下来一样,难道留在这你就考不上大学了?”

    “你闭嘴!”周南低吼。

    “什么?”周澜没有听清楚,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就不能听我的话一次回去吗?”

    “听你的有用么?听你的我能考最好的学校么?听你的我能不被看不起么?听你的我只是灰溜溜的像条狗一样,回去低头道歉!同一个班,三个本校老师的子弟,只有我没跳过去那道坎!他觉得我把他的脸都丢尽了!我本该可以做到的!”

    他已经竭力克制,但仍如发怒的小狮子那样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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