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秋是大房独子,比顾谨大上两岁,容貌比不得顾谨,十分寻常,但那一双眼睛叫人过目不忘。
即便没有任何神色变化,依旧让人感觉无边阴寒,似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许是因为残废的缘故。
江稚鱼曾听府上的人说,过去的顾怀秋是个十足的纨绔,招猫逗狗,吃喝赌就差嫖了。
大房式微,顾怀秋名声也不好,婚事谈不上一桩,大夫人便托人将他塞去军中,想要历练历练。
谁知那年南明国撕碎条约进犯,离被立太子仅差一步的淮王领兵出征,顾怀秋所在的营部也跟着上了战场。
一场寒疫,让大军内忧外患,恶战下淮王死在了那场大爆炸中,顾怀秋也落了个双腿残废被送回来。
腿废了,原本活泼的人被日日困在这方寸之地,又经历了战场残酷,性情大变也是情理之中。
前世江稚鱼和自己这位婚书上的丈夫并没有过多接触,但,他是这侯府里唯一帮过自己的人。
只是当时她不愿相信,他大抵是嫌弃她烂泥扶不上墙,便再没下次了。
如今即便从头来,但恩情依旧。
从决定前往大房的时候,江稚鱼就想过了。
光脱离二房是远远不够的,后宅同朝堂一样,权利决定高低自由。
是报恩也是筹谋,她想要治好顾怀秋的腿,扶他袭爵,自己做当家主母,如此才能过想过,该过的日子。
然而阴冷的眼神并没有在江稚鱼身上停留多久,只一瞬,就移开了。
仿佛江稚鱼在他的眼里,和这院里落叶没什么不同。
“奴婢劝您不要有不该有的妄想,即便您如今占着少奶奶的身份,可怎么来的,您心里自己个清楚,而且,我们大少爷不喜别人靠近。”胖丫鬟阴阳怪气提醒。
“多谢姑娘提醒。”
胖丫鬟噎得脸颊都抽了抽,看着江稚鱼这没脾气,什么都说好的样子,真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郁得慌又没法说什么。
努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气哼一声,转身继续往前带路。
大房地方小,片刻就到达了胖丫鬟口中的枯院。
的的确确称得起一个‘枯’字。
杂草横生,都有半人高,地砖裂缝破烂,青苔遍布。
几棵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落叶满院,不少都腐烂了。
屋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全是厚重灰尘,从屋门望进去,空空如也,只有被风吹进去的落叶和角落层叠的蜘蛛网。
这次别说是曹妈妈了,就是跟着来的一众丫鬟都个个面露苦色。
江稚鱼往前走了两步,四下看了看,不知是在看什么。
胖丫头瞧着江稚鱼的背影,心道必然是被眼前这荒芜的景象给吓到了,世家大小姐,哪里住过这么破的院子,方才答应的那么轻易不过是因为没见过。
之前的憋闷吐出去不少,语气得意又挑衅道:“我们大房地方小,如今就只有这一个院子空着,没别的地了,而且,我们人也少,还得伺候大夫人和大少爷,分不出人来帮少奶奶您整理院子了,还请少奶奶您见谅。”
见谅两个字都已经压不住的笑出声了。
一众人都被这番奚落得脸上不好看,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摆明了说,大房不欢迎江稚鱼。
她要住,就只能住这破院子,还得自己收拾,大房别说大夫人和大少爷了,就是丫鬟,都没江稚鱼使唤的份。
这……还留得下来吗?
“姑娘客气了。”江稚鱼笑说着转过身,那和颜悦色,别说胖丫鬟,所有人都看愣住了。
不生气还道谢?
是听不懂人话不成?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体谅不体谅的,这日后几十年光阴都是要一起过的。”
江稚鱼朝着胖丫鬟走近一步,还不等对方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就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银簪子插在其头上。
“福冬姑娘今日劳心劳力了,这簪子是我一点心意,日后咱们好好相处,不必拘谨。”
话罢,还拍了拍福冬的肩膀,好似这一路上福冬还是太客气了。
“我…你…”福冬气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恨不得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但把赏赐扔回去,那就是明晃晃的折辱了。
看着江稚鱼那张温柔明艳,能笑着克化一切的脸,福冬憋气得脸更加胖了,挥开江稚鱼的手,转身地动山摇的走了。
“少奶奶,大夫人这是存心派这个胖丫来刁难羞辱您啊,您怎么还同她说好话呢?”曹妈妈走上来挑道。
江稚鱼充耳不闻,只转过身,视线再一次扫视过整个院子,心里发笑。
刁难?
大夫人的确是想要刁难她的,但实在不像样。
哪有刁难人给这么大一个院子的。
枯是枯了点,可一间正房两个偏房还带耳室,东西厢房四间,后面还有一倒座,比她在二房住的软烟阁大不少了。
至于胖丫鬟福冬,更没个恶奴样,张牙舞爪都做不来,还觉得自己多刻薄。
安排今日这一出,也是为难大夫人了。
这没达到她们想要的效果,自己还得给自己气够呛。
“少奶奶,咱们虽是来了大房,可您也不能性子太软了,受人欺负啊,要不,奴婢去……”
“好,就你了。”曹妈妈的话还没说完,江稚鱼就定论了。
曹妈妈愣了一瞬,正要高兴答应下来,江稚鱼又道:“这院子就全交给你收拾。”
“我?”曹妈妈指向自己,见江稚鱼神色不变,干笑道:“少奶奶说笑呢吧。”
“我的样子像说笑吗?”江稚鱼反问,冷下的脸全然没有之前的和颜悦色。“既你要做管事妈妈,就要拿出能力来,这里是大房,你是我的陪嫁,不是侯夫人说了算,是我。”
曹妈妈表情僵住,反驳的话不敢说出一句来。
陪嫁的确是由主子做主的,她此刻若不应,江稚鱼把自己赶回去,侯夫人岂会放过自己。
曹妈妈只能咬牙应下,弯着老腰一一收拾。
这院子收拾起来才知晓有多大,曹妈妈累得瞧见黑白无常都才收拾了三分之一。
另一边,福冬也已经在大夫人跟前把发生的事一通说了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