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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读书 > 林薇 > 对比

对比

    林建国那次“教育”之后,林薇彻底成了张家的影子。她沉默地干活,沉默地吃饭,沉默地蜷缩在柴草堆上,像一件被遗忘的旧家具,安静地待在角落,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张家人对她的“安分”很满意。张母不再动不动就打骂她,甚至偶尔会把吃剩的菜汤多留一点给她;***也收敛了些,只是偶尔在喝醉后,会对她动手动脚,林薇从不反抗,也从不躲闪,只是像一尊石像一样,任由他摆布。

    日子在无声的劳作中滑过,转眼就到了年底。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空气中弥漫着腊肉和鞭炮的味道。张家也不例外,张老实杀了一头猪,张母忙着灌香肠、腌腊肉,***则整天在外游荡,准备过年的赌资。

    林薇依旧像往常一样,默默地做着自己的活。她帮张母灌香肠,手指被冰冷的肉和盐水泡得发白;她帮张老实劈柴,肩膀被斧头磨得通红;她帮***洗脏衣服,衣服上的酒气和汗味呛得她头晕。

    一天下午,林建国突然来了。他穿着一件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他不是来看林薇的,而是来给张老实送年货的——其实是来炫耀他的儿子林强。

    “张哥,嫂子,过年好啊!”林建国一进院子,就大声嚷嚷起来,“我给你们带了点年货,不成敬意!”

    张老实和张母连忙迎了出来,笑着接过布包。“建国啊,你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林建国得意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张老实:“张哥,你看,这是强子,我儿子!今年上小学三年级了,成绩好得很,老师经常夸他!”

    照片上,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穿着崭新的红色棉袄,背着一个崭新的书包,站在学校门口,笑得一脸灿烂。他的脸上肉嘟嘟的,眼神明亮,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长大的。

    张老实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笑着说:“好!好!这孩子长得真精神,有福气!将来一定有出息!”

    张母也凑过来看,羡慕地说:“是啊,强子这孩子真是命好,不像我们家建军,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林建国听了,更加得意了,他指着照片上的书包和衣服,炫耀道:“这书包是我托人从县城买来的,最好的牌子;这棉袄是纯羊毛的,暖和得很!强子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林薇正蹲在院子角落里劈柴,听到他们的对话,手里的斧头顿了顿。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他们的肩膀,落在那张照片上。照片上的林强,穿着崭新的衣服,背着崭新的书包,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

    而她自己呢?她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衣服,手上布满了冻疮和裂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她的童年,在张家的灶台和柴草堆之间耗尽;她的青春,在无休止的劳作和打骂中消磨。

    她的牺牲,换来了弟弟的幸福。

    那三千块钱,成了林家的用度,成了弟弟的学费,成了弟弟的新书包,成了弟弟的新棉袄,成了林家“传宗接代”的希望。

    而她,这个被牺牲的女儿,却像一件用过即弃的工具,被随意丢弃在张家这个地狱里。

    “薇薇,你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烧水!”张母看到林薇在看照片,不耐烦地呵斥道。

    林薇低下头,默默地拿起斧头,继续劈柴。斧头落下,木屑飞溅,却溅不起她心中一丝涟漪。

    林建国在张家坐了很久,喝了好几杯茶,聊了很多关于林强的事,从学习成绩到日常起居,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宝。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林薇一眼,没有问过她一句“过得好不好”,甚至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在他眼里,她已经不是他的女儿了。

    傍晚,林建国准备走了。他站起身,对张老实和张母说:“张哥,嫂子,我就先走了。强子还在家等着我呢。薇薇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了,让她好好伺候建军,将来给张家生个大胖小子,也算是我们林家对张家的一点报答。”

    张老实和张母笑着点头:“建国,你放心,我们会的。”

    林建国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林薇站在院子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心里一片麻木。她知道,她和那个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张母看着林薇,得意地说:“听见了吗?你爹都这么说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好好在张家待着,将来生个儿子,你就是张家的功臣!”

    林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把最后一桶水倒进缸里。

    夜色渐深,张家的灯亮了起来,堂屋里传来张家人的欢声笑语。林薇蜷缩在柴草堆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她想起了娘给她的那件碎花布衫,想起了妹妹林婷怯生生的一声“姐姐”,想起了李老师温和的笑容和那句“外面的世界很大”。

    这些曾经让她感到温暖和希望的东西,现在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心。

    她慢慢地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件碎花布衫,紧紧抱在怀里。布衫很旧了,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娘的气息。这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是她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最后一点温暖的慰藉。

    她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怀里的布衫。

    她知道,她的路,还很长,很黑暗。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了。她只能像现在这样,一天一天地活下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刻。

    只是在心底最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告诉她:

    “林薇,你不该这样。你的命,不该只值三千块。”

    这个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种子,在她死寂的心里,悄悄地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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