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堂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将领们呆呆地看着那个云淡风轻的青衫文士,又看看主位上运筹帷幄的孙望,脑子里嗡嗡作响。
下一刻,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哄笑。
紧接着,整个府衙大堂,爆发出一阵畅快而张狂的大笑。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对朝廷的恐惧,对未来的忧虑,在这一刻,被这惊天的谋划彻底冲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信心和对整个恒州郡的渴望!
笑声渐歇,大堂内的气氛却依旧炙热。将领们看着孙望,像是在看一尊活生生的神。
孙望抬手,虚按了一下。
狂热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从今天起,恒州郡,就是我们的大本营。”
孙望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要在这里,立下新的规矩。”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铁。
“传我将令,所有入城之兵,秋毫无犯!但有骚扰百姓,抢掠民财者,无论亲疏,无论功过,斩立决!”
“开府库,赈灾粮,三日之内,我要让黄州城内没有一个饿死的百姓!”
“张贴告示,告全郡百姓知,自今日起,恒州三年之内,赋税减半!”
一连三道命令,掷地有声。
堂下,许多将领都愣住了。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打下城池,放纵士卒劫掠一番,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孙望此举,无异于断了弟兄们的财路。
更何况,开仓放粮,减免赋税,这哪里是反贼该干的事?
这分明是想做青天大老爷。
“将军……”
一名校尉忍不住开口,面露难色,“弟兄们拼死拼活,就图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望冰冷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图个什么?图个烧杀抢掠,让治下百姓恨我们入骨,然后等着朝廷大军一来,他们就开城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吗?”
孙望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鼠目寸光!”
“你们要记住!百姓能活,我们才能活!百姓心里有我们,这恒州郡,才能真正姓孙!”
“我要的,不是一群只知抢掠的兵痞,我要的,是一支能让百姓夹道欢迎的鱼水之师!谁不懂这个道理,现在就可以滚!”
那名校尉被骂得面红耳赤,冷汗直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知错!末将愚钝!”
堂下,那些出身贫苦的将士,此刻看向孙望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狂热,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尊崇。
他们自己就曾是被官兵、被豪强欺压的百姓。孙望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看着众人神色的变化,孙望的语气稍缓。
“安民之后,便是整军。”
他走到大堂中央,继续说道:“拿下恒州全境后,所有降兵,必须全部打散,重新编入各营。军官,必须由我们九山出来的老人担任。那些兵油子、害群之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踢出去!”
“我要打造的,是一支绝对服从,只听我一人号令的铁军!”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等到军队整编完毕,恒州彻底安稳,就是我们挥师北上,竖起反旗,将整个九山郡收入囊中的时候!”
“两郡之地在手,北接蛮族,东临大海,进可攻,退可守。到那时,这天下,才有我们真正说话的份!”
一整套计划,从安民到整军,再到未来的战略扩张,环环相扣,清晰无比。
将领们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与不安,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们心悦诚服,热血沸腾。
原来,造反不是一味的打打杀杀,而是一条如此清晰的争霸之路!
孙望看着他们脸上的激动,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忽然笑了笑,指着那名最先踹了齐公公的亲卫。
“你叫什么?”
那亲卫一愣,随即挺胸大吼:“回主公!末将王大锤!”
“好,王大锤。”
孙望点点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亲卫营的副统领。待我拿下九山,便为你请功,封一个杂号将军!”
王大锤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末将……末将谢主公!愿为主公效死!”
孙望又看向那名最先下跪的老校尉。
“你,还有你们这些从九山就跟着我的老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中十几张熟悉的面孔。
“我孙望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你们忠心不二,将来封侯拜将,光宗耀祖,绝不是一句空话!”
“我孙望,说到做到!”
轰!
压抑不住的激动情绪,如同火山喷发。
“愿为主公效死!”
“愿为主公效死!!”
大堂之内,所有将校,包括夏侯仪在内,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这一次,他们口中喊的,不再是“将军”,而是“主公”。
一个字的改变,天差地别。
从这一刻起,这支军队,才算真正有了魂。
“都起来吧。”
孙望亲自走下主位,将最前面的王大锤和老校尉扶起。
“回去之后,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手下的弟兄。话要说清楚,我们反了,没有回头路了。”
“若有不愿意跟着我们干的,不必强求。发给他们三两银子做路费,让他们自己走。”
众人心中一凛,随即又是一阵感动。主公此举,是何等的自信与胸襟!
“都去吧,整顿兵马,安抚城中。”孙望挥了挥手。
“是,主公!”
众人齐声应诺,躬身退下,脚步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力量。
很快,血腥气还未散尽的大堂,只剩下孙望与几名贴身亲卫。
“派一队人,把公主的院子看好了。”
孙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任何人不得靠近,她也一步都不能踏出来。”
“是!”
亲卫领命而去。
孙望在主位上静坐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他站起身,独自一人,朝着后院吴念薇被软禁的院落走去。
夜色已深,府衙后院一片寂静。
孙望走到那座精致的小院门前,两名亲卫立刻躬身行礼。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出声。
正要推门而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门内隐约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