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灯塔”计划启动一周,效果初显。
数个原本隐蔽极深的“熵减联盟”外围据点,因其信息活动模式被“灯塔”网络捕捉并标记,遭到了方舟麾下力量精准而迅速的打击。联盟在全球的信息网络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却不容忽视的“空洞”。
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开始扩散。一些原本与“联盟”若即若离的灰色地带组织和中间人,开始变得谨慎,甚至主动切断了一些联系。方舟用行动向整个隐藏在世界幕后的圈子宣告,他有能力,也有决心,挑战“联盟”的权威。
然而,“仲裁者”的反击比预想中更快,也更诡异。
他没有试图正面摧毁“灯塔”网络——那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他选择了更阴险的方式:污染信源。
一夜之间,全球超过十七家权威媒体、数十个知名学术数据库和数百个高流量信息平台,同时出现了大量经过精心伪造的“黑材料”。这些材料“揭露”方舟旗下多家核心企业进行非法人体实验、操纵金融市场、甚至与某些极端组织存在关联。证据链看似完整,引用“数据”详实,极具迷惑性。
更致命的是,这些伪造信息被巧妙地掺入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带有“联盟”特征的精神污染印记。普通受众接触这些信息时,会不自觉地被印记影响,产生强烈的厌恶和不信任感,从而更容易相信内容的真实性。
这是一场针对方舟社会形象和合法性的全面抹黑战争。其目的,并非要立刻从物理上消灭我们,而是要切断方舟与世俗世界的联系,让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商业和研究版图陷入混乱,让他成为人人喊打的“公敌”,从而孤立我们,为后续的物理清除创造舆论和法理基础。
江畔小院的主屏幕上,红色的负面舆情警报几乎覆盖了所有主要国家和地区。公关团队和法务团队的求援通讯几乎要挤爆线路。
“工程师”气得在投影里直砸虚拟桌子:“这帮阴沟里的老鼠!不敢正面较量,就会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会计”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容,但眼神冰冷:“资金流暂时无碍,但我们在北欧和北美的几个公开合作项目已经被单方面暂停,股价波动也在预期之内,但持续下去会很麻烦。”
“架构师”最为冷静,她快速分析着数据流:“污染印记的识别模型已完成初步构建,但清除需要时间,而且散布范围太广,常规手段无法快速肃清。舆论正在快速发酵。”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方舟,以及他身边的我。
方舟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警报。
“看来,‘仲裁者’是想把我们拖入他擅长的泥潭。”他淡淡地说,“用世俗的规则,来束缚超脱世俗的力量。”
他转向“架构师”:“优先清除关键节点(如大型媒体和官方机构)信息源中的污染印记,稳住基本盘。”
“明白。”
然后,他看向我:“林夕今。”
“在。”我上前一步,心知关键时刻到来。
“舆论场的‘抚平’,需要你的力量。”他的目光沉静而充满信任,“‘架构师’会为你构建一个临时的、覆盖全球主要信息网络的‘净化通道’。你需要将你的‘稳定场域’通过这个通道扩散出去,尽可能地中和那些污染印记对大众潜意识的影响。这会非常消耗精力,甚至可能有反噬风险,你……”
“我可以。”我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迟疑。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也是只有我能完成的任务。
没有时间犹豫。我立刻被接入一个特制的维生舱般的设备中,无数细微的传感器贴附在我的太阳穴和心口。“架构师”将一条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数据流接驳到我的意识接口。
“通道已构建,权限开放。林夕今,祝你好运。”
下一刻,我仿佛被抛入了一条由无数信息和情绪构成的、光怪陆离的奔腾江河!喜悦、愤怒、恐惧、贪婪……无数杂乱的情绪,夹杂着那些被伪造信息激发出的强烈负面波动,如同浑浊的巨浪,向我拍打而来!
那其中蕴含的、属于“联盟”的冰冷污染,像无数细小的冰针,试图刺穿我的意识。
我闷哼一声,立刻固守心神,全力展开我的“低熵秩序”场域。
如同在浑浊的江水中投入一颗明矾,我的力量开始起作用。以我为中心,一股清凉、稳定的波动沿着“架构师”构建的通道,向着广阔的信息网络扩散开去。
所过之处,那些躁动不安的负面情绪被稍稍抚平,那些试图植入潜意识的污染印记,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缓缓消融。
但范围太大了!信息洪流无穷无尽,我的精神力如同开闸泄洪般飞速消耗。维生舱开始注入高能营养液和神经舒缓剂,支撑着我的身体,但意识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我咬紧牙关,脑海中浮现出方舟信任的眼神,想起祖父的遗志,想起那些被谎言蒙蔽的普通人。颈间的指环再次传来温润的力量,支撑着我。
抚平它们……
守护真相……
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当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枯竭、消散时,一股庞大而温和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海洋,从背后涌来,稳稳地托住了我即将崩溃的场域。
是方舟!他将他的“构筑”之力,化为了最坚实的后盾,支撑着我的“净化”!
我们的力量,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紧密交融。
终于,“架构师”的声音透过纷乱的信息流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主要节点污染清除率已达87.3%,舆论峰值已过,趋势开始逆转!”
我心神一松,意识瞬间从那条信息洪流中被抽离,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第二节
我是在一种温暖而安稳的包裹感中恢复意识的。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江畔小院卧室熟悉的天花板,柔和的晨光透过窗棂洒落。我躺在那张特制的、能舒缓精神力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
稍微动了一下,便感觉一阵深及骨髓的疲惫袭来,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但精神核心却有一种奇异的、被淬炼过的通透感。
“醒了?”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我偏过头,看到方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眼底带着淡淡的阴影,但眼神依旧清亮,正专注地看着我。他手中还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似乎在我醒来前,他一直在这里一边守着我,一边处理事务。
“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三十七小时。”他将报告放下,递过来一杯温度刚好的清水,扶着我小心地喝了几口,“你的精神力透支严重,‘架构师’说你至少需要静养一周。”
我靠坐在床头,感受着清水滋润喉咙,记忆渐渐回笼——那奔腾的信息洪流,冰冷的污染印记,以及最后那托住我的、温暖而庞大的力量。
“舆论……”我关切地问。
“危机已经解除。”方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的‘净化’效果比预期更好。那些被清除污染印记的关键节点开始发布澄清信息,加上我们主动释放的部分真实数据,舆论风向已经逆转。‘联盟’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更多人开始怀疑他们散布恐慌的目的。”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你做得很好,林夕今。比任何人都要好。”
他的肯定像一股暖流,驱散了身体的疲惫。我注意到,他称呼我的全名时,语气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和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近与认可。
“是你最后帮了我。”我轻声说,想起那如同海洋般托住我的力量。
“那本就是因我而起的风波。”他摇了摇头,随即语气变得严肃,“不过,‘仲裁者’的这次攻击,也让我们看到了新的威胁维度。他擅长利用规则和人性弱点。接下来,他可能会从我们身边更具体的人入手。”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意有所指。
我的心猛地一紧:“我的家人……”
“我已经加强了保护,并通过一些渠道向你父母暗示,近期可能有商业竞争对手会采取不正当手段,让他们提高了警惕。”方舟安抚道,“但百密一疏。最好的保护,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结束战争。谈何容易。但我们没有退路。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小院中静养。方舟减少了外出,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院里处理事务,或是陪我进行一些极其温和的精神力恢复训练。
我们之间的氛围,在经历那次生死与共的力量交融后,变得微妙而自然。他会在傍晚陪我在江边散步,听我讲述一些余姚的老传说和我小时候的趣事。我也会在他处理复杂数据时,安静地在一旁看书,偶尔抬头,便能与他投来的目光相遇。
没有多余的言语,一种无言的默契和难以割舍的牵绊,在朝夕相处中悄然滋长。
直到静养的第五天,“架构师”发来一条紧急加密信息。
“我们捕捉到‘仲裁者’的一个高优先级指令。他调动了联盟隐藏在南太平洋深海的一处‘暗礁’——一个移动式海底基地。目标指向……全球地磁监测网络的一个核心中继站。”
方舟看着信息,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想干什么?”我问。
“地磁监测网络关系到全球通讯、导航甚至部分电网的稳定。”方舟快速调出相关数据,“如果这个中继站被破坏或篡改数据,可能导致大范围的通讯中断、航班迷失航线,甚至引发区域性电网波动……制造一场人为的、全球性的‘混乱’。”
他看向我,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他在向我们示威。如果我们继续用‘灯塔’照亮他的黑暗,他就掀翻整个棋盘,让所有人都陷入混乱。”
“我们必须阻止他。”我站起身,虽然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神已然坚定。
方舟凝视我片刻,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们需要亲自去。”他拉起我的手,走向院中早已准备好的飞行器,“去那片深海,会一会这座……危险的‘暗礁’。”
飞行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载着我们冲天而起,向着广阔的南太平洋,向着那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深海对决,疾驰而去。
第三节
飞行器在云层之上以惊人的速度 silent飞行,最终悬停在南太平洋一片看似毫无异状的海域上空。下方,海水呈现出墨蓝至深黑的渐变,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暗礁’就在下方四千五百米处。”“架构师”的通讯接入,她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显得有些失真,“它利用海底热泉活动和复杂的地磁异常作为天然掩护,常规探测手段极难发现。我们也是通过追踪‘仲裁者’那道指令的量子签名才锁定这里。”
方舟站在舱门前,已经换上了一套流线型的深色潜水作战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他递给我一套同样材质、但看起来更轻便的服装。
“深海环境对你的‘稳定场域’是种考验,”他帮我检查着服装的密封性,语气严肃,“水压、黑暗、孤立感,都会放大精神层面的压力。跟紧我,任何时候都不要离开我力场的范围。”
我点点头,穿上潜水服。一种微凉的触感包裹全身,随即变得贴合而舒适,内置的生命维持系统和神经接口自动激活。
我们没有使用任何笨重的潜水器。方舟牵住我的手,舱门打开,外面是呼啸的高空气流。他纵身一跃,带着我,如同一颗流星,坠向下方的无垠深蓝。
入水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被周身悄然展开的无形力场缓冲、排开。我们如同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水滴包裹,以远超常规潜艇的速度,向着黑暗的深渊 silent下潜。
光线迅速消失,周围只剩下永恒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巨大水压。即使有力场保护,那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对未知深渊的恐惧依旧悄然滋生。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方舟的手。
他似乎有所感应,包裹我们的力场微微调整,散发出更稳定、更令人心安的气息。我的“低熵秩序”本能地与他的力场共鸣,将那些细微的恐惧涟漪抚平。
下潜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在深海探照灯(由力场前端模拟生成)的光柱尽头,一片巨大而狰狞的人造物轮廓,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缓缓显现。
“暗礁”。它并非固定建筑,而是一个由多个梭形舱体模块连接而成的、庞大的移动基地。外壳覆盖着深色的、模仿海底岩石的伪装层,与周围漆黑的海底火山岩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少数几个观察窗和传感器阵列,如同冷漠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非自然的红光。
“它正在向地磁中继站的方向缓慢移动。”“架构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距离接触还有一小时十七分钟。中继站的防御系统无法抵挡‘暗礁’的定向EMP(电磁脉冲)攻击。”
“找到入口,潜入,在它发动攻击前,从内部瘫痪它。”方舟下达了简洁的指令。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迅速锁定了基地主体与一个外部维修舱接口的连接处。
我们如同两道融入海水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在距离接口数十米时,方舟伸出手,掌心对着那看似严丝合缝的合金舱门。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那厚重的舱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侵蚀、分解,边缘泛起细微的涟漪,随即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漆黑的入口。
构筑之力,于微观层面瓦解结构。
我们闪身而入,身后的海水被力场隔绝在外。舱门在身后无声闭合。
内部是狭窄的、布满各种管道和线缆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臭氧和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气息。红色的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照明,映照出金属墙壁冰冷的反光。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征!位置:Delta-7维修通道!”刺耳的电子警报声陡然响起!
“被发现了!”我心头一紧。
“意料之中。”方舟语气不变,拉着我快速向前突进,“‘仲裁者’不会只靠隐蔽性保护这里。”
通道前后两端,厚重的隔离闸门正在迅速落下!同时,墙壁上翻开出数个射击孔,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令人头皮发麻!
“抓紧!”方舟低喝一声,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前冲!在闸门即将完全闭合的瞬间,他抬手向前虚按!
那足以抵挡鱼雷攻击的合金闸门,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从中心点开始瞬间熔融、汽化,露出一个边缘赤红、不断滴落熔融金属的大洞!
我们毫不停留地穿洞而过!身后,能量光束猛烈地轰击在熔融的洞口和闸门残骸上,引发一连串的爆炸!
“目标突破第一道防线!正在向核心动力区移动!”基地内部的广播响着冰冷的警告。
我们如同闯入精密钟表内部的破坏者,所过之处,舱门融化,防御系统瘫痪,试图阻拦的自动防卫机器人被方舟随手构筑的力场屏障弹开、或是被拆解成零件。
绝对的力量,带来的是碾压式的推进。
但我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仲裁者”布置的防御,似乎……太“常规”了。以他的风格,绝不会只有这些。
就在我们突破最后一道隔离门,踏入灯火通明、布满巨大反应堆和能量导管的核心动力舱时——
整个舱室的灯光骤然变成了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在空旷的舱室内回荡:
“欢迎光临,‘灯塔’的持有者们。”
是“仲裁者”!
“我为此处准备了一份小小的……见面礼。”
随着他的话音,动力舱中央,那个巨大的主能量反应堆,其外壳如同花瓣般层层打开,露出了内部剧烈翻涌、极度不稳定的核心!超过安全阈值数倍的恐怖能量正在其中积聚!
而在反应堆的核心上方,悬浮着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容器内,蜷缩着一个穿着研究员制服、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容,与我之前看过的“深潜者”档案照片,一模一样!
“是‘深潜者’!”我失声惊呼。他竟然没有死,而是被捕获囚禁在这里!
“反应堆过载程序已启动,倒计时:三分钟。”“仲裁者”的声音依旧平静,“终止程序的唯一密钥,与这位‘深潜者’先生的生命体征绑定。杀了他,过载停止。救他,或者试图强行中断程序……‘暗礁’,连同地磁中继站,以及这片海域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现在,选择吧。”
“是守护你们那虚伪的‘灯塔’理念,拯救成千上万的陌生人?”
“还是,遵循生存本能,牺牲这个早已该死的叛徒,保住你们自己的性命?”
暗红色的警报光疯狂闪烁,映照着方舟冰冷如雕塑的侧脸,和我瞬间苍白的脸色。
生存,还是道义?
“仲裁者”将一个残酷到极致的选择题,赤裸裸地摆在了我们面前。
第四节
暗红色的警报光如同垂死心脏的搏动,将整个核心动力舱映照得一片诡异。反应堆核心那失控的能量咆哮着,散发出的高温让空气都在扭曲。悬浮的圆柱形容器中,“深潜者”无知无觉,他的生命与毁灭的倒计时冰冷地绑定在一起。
“仲裁者”的声音消失后,舱内只剩下能量过载的恐怖嗡鸣,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牺牲“深潜者”,拯救地磁中继站和无数可能因此罹难的陌生人?
还是尝试拯救他,赌上所有人的性命,包括我们自己的?
这是一个看似无解的死局,是“仲裁者”精心为我们准备的伦理绞索。
我看向方舟,他的侧脸在红光下如同坚硬的岩石,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在汇聚,有星辰在生灭。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就在我以为他将不得不做出那个残酷抉择的瞬间,方舟忽然动了。
他没有看向反应堆,也没有看向“深潜者”,而是猛地转头,目光如最精准的标枪,射向动力舱侧上方一个看似普通的、用于检修的通风管道入口!
“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笃定。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抬起,对着那个通风入口,五指猛地收紧,虚虚一握!
“呃啊——!”
一声压抑的、充满了惊骇与痛苦的闷哼,从那个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人体重重摔落在金属管道内的声音!
与此同时——
反应堆核心那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扼住咽喉,骤然一滞!过载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束缚着“深潜者”的圆柱形容器,表面的能量光华瞬间黯淡,容器盖“嗤”的一声轻响,向上滑开!
“‘仲裁者’!”方舟的声音如同来自极北之地的寒风,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你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亲自来到了现场,试图近距离欣赏你导演的这出‘道德困境’戏剧。”
我瞬间明白了!
“仲裁者”根本没有远程操控!他就在“暗礁”内部!那个所谓的“生命体征绑定”密钥,根本就是他本人在实时维持!他隐藏在暗处,如同玩弄提线木偶的幕后黑手,等待着我们做出选择,无论我们选择哪一边,他都能从中获得扭曲的快感,或者根据我们的选择,做出最后的裁决!
方舟根本没有落入他设定的选择题圈套!他凭借其恐怖的“洞察”之力,直接找到了隐藏在幕后的出题人!
“架构师!”方舟通过加密频道厉声下令,“锁定我的位置,接管‘暗礁’控制系统,稳定反应堆,救援‘深潜者’!”
“已在处理!反应堆过载程序终止!控制系统权限争夺中……成功!开始稳定输出!”“架构师”的回应快速而清晰。
方舟松开了我的手,身影如同鬼魅,瞬间出现在那个通风管道入口处,单手粗暴地撕开了加固的格栅。管道深处,一个穿着暗灰色制服、嘴角溢血、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的中年男子,正挣扎着想爬起来。
正是情报中描述的“仲裁者”!
“你……你怎么可能……”他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方舟,声音因内脏受创而嘶哑。
“你的‘秩序’,充满了想要掌控一切的、肮脏的欲望波动。”方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只有冰冷的蔑视,“在这混乱的能量背景下,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显眼。”
他伸出手,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仲裁者”的喉咙,将他如同拎小鸡般从管道里提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喜欢设计选择题?”方舟一脚踏在他的胸口,力道之大让合金地板都微微凹陷,“现在,轮到你了。”
“是立刻交出‘联盟’所有核心据点和成员名单,求一个痛快的死亡?”
“还是……让我把你交给‘工程师’,他最近正好缺一个能承受高负荷精神折磨的‘志愿者’?”
方舟的语气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胁力。
“仲裁者”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冷漠彻底碎裂,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波澜起伏。方舟以其绝对的力量和智慧,粗暴而高效地撕碎了“仲裁者”精心编织的陷阱。他没有在对方设定的规则内玩游戏,而是直接……掀了桌子。
这,就是站在“岸边”的力量吗?
就在这时,整个“暗礁”基地猛地一震!外部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撞击般的轰鸣!
“警告!侦测到多个高速水下目标接近!是‘联盟’的救援部队!他们想鱼死网破,撞沉‘暗礁’!”“架构师”的警告声再次响起。
方舟眉头微蹙,看了一眼地上如同死狗的“仲裁者”,又看了一眼正在被远程操控的医疗机器人从容器中抬出的“深潜者”。
“带上他们,我们走!”
他拉起我,再次构筑起强韧的力场,包裹住我们、昏迷的“深潜者”以及被制服的“仲裁者”,如同反向的鱼雷,向着我们来时打开的通道口,迎着那即将到来的撞击,悍然冲去!
深海之下的最终决战,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迎来了它的高潮与终局。
第五节
方舟构筑的力场包裹着我们,如同一个坚韧的透明水泡,逆着汹涌的暗流,从“暗礁”基地破开的通道口疾射而出!
几乎在我们脱离的瞬间,数道巨大的黑影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狠狠地撞上了“暗礁”的主体结构!
轰——!!!
沉闷到极致的巨响通过水体传来,如同巨兽临死前的哀嚎。庞大的“暗礁”基地在剧烈的撞击和内部可能的连锁爆炸中,扭曲、断裂,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和无数碎片,缓缓向着更深的海沟沉沦下去。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水下风暴,席卷而来。
我们的力场护盾在冲击中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方舟眼神一凝,更多的力量注入,力场光芒大盛,硬生生扛住了这毁灭性的余波,加速向着海面冲去。
被力场禁锢的“仲裁者”面如死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基地化为乌有,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熄灭了。
而被医疗机器人简单固定在力场内的“深潜者”,在剧烈的震荡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上浮的过程比下潜时更加惊心动魄,身后是不断坍塌毁灭的深渊遗迹。当力场终于破开海面,重新呼吸到带着咸腥味的清新空气时,刺眼的阳光让我几乎流下泪来。
那架 silent飞行器早已悬停在上空,垂下牵引光束,将我们稳稳接回舱内。
舱门关闭,将外界的风暴与混乱隔绝。
方舟松开了对“仲裁者”的禁锢,立刻有两名身着黑色制服、气息精悍的人员上前,用一种特制的束缚装置将其牢牢控制住,并注射了镇静剂。
“带下去,严密看管。‘架构师’会负责初步审讯。”方舟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是!”两人利落地将陷入昏睡的“仲裁者”押走。
另一边,随行的医疗团队立刻对“深潜者”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和紧急救治。
我脱力地靠在舱壁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精神力过度消耗后的阵阵刺痛。方舟走到我身边,递过来一杯热腾腾的、散发着舒缓香气的药剂。
“喝掉,对恢复有好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关切地落在我身上。
我接过杯子,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一股暖流随之扩散到四肢百骸,精神上的刺痛感果然减轻了不少。
“我们……成功了?”我还有些不敢相信。摧毁了“暗礁”,俘获了“仲裁者”,救回了“深潜者”,阻止了全球性的危机……
“阶段性胜利。”方舟在我身边坐下,目光投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和无垠的海面,“拔掉了‘联盟’一颗最危险的獠牙,俘获了核心成员,意义重大。但‘联盟’的根基仍在,战争远未结束。”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如既往的清醒和远见。
这时,医疗团队的负责人走过来汇报:“‘深潜者’先生生命体征稳定,主要是长期囚禁和精神压迫导致的虚弱,需要静养。他已经恢复意识,想见您和……林小姐。”
我们走到临时医疗舱。“深潜者”——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憔悴但眼神依旧带着锐利的男子,靠坐在病床上,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我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探究,也有一丝……了然的释怀。
“方先生……”他的声音还很虚弱,目光转向我,“这位……就是‘钥匙’吗?”
钥匙?我微微一怔。
方舟点了点头:“目前来看,是的。这次能找到并摧毁‘暗礁’,她功不可没。”
“深潜者”看着我,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孩子。还有……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连累你们涉险。”
“您言重了,是我们该谢谢您一直以来的付出。”我连忙说道。
“好好休息,”方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的审讯‘仲裁者’,还需要你的经验和判断。”
离开医疗舱,飞行器正向着江畔小院返航。
夕阳的余晖将云层染成绚烂的金红色。方舟和我并肩站在舷窗前,望着这壮丽的景色。
“他说的‘钥匙’……是什么意思?”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方舟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一个古老的预言,或者说,一个关于如何真正终结‘熵减联盟’及其背后理念的……猜想。预言中提到,当极致的‘混乱’与极致的‘秩序’相遇,可能会诞生一把‘钥匙’,开启新的未来。”
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你的‘低熵秩序’,与我的‘构筑与洞察’,或许……就是那两种极致的力量。”
我心中巨震。所以,我与他的相遇,不仅仅是偶然或命运,更可能关乎着一个更宏大的、关于世界走向的预言?
“当然,这只是猜测。”方舟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未来的路,仍需我们一步步去走。”
我看着窗外那无垠的天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无论是否是“钥匙”,我都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与身边这个人一起。
深海之役,终告段落。
而我们的征程,仍是星瀚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