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回到青年科技创造中心时,康斯坦丁已经从宣传室回来,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
“等你半天了,刚才跟谁一起出去了?”
吉米一言不发,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把拽住康斯坦丁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他离开。
康斯坦丁一脸懵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到楼外,“你怎么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吉米左顾右盼,反复确认四周无人后,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刚才找我的人是克格勃。”
“克……克格勃!”
康斯坦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嘘!小点声!”
吉米一把捂住他的嘴。
康斯坦丁扒开他的手,惊恐万分道:“克格勃?!他们为什么突然找上你?”
忽然意识到什么,说话带着颤音,“该……该不会是我们做的那些事……被发现了吧?!”
“你觉得如果真被发现了,我还能平平安安地离开克格勃大楼,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吉米没好气地白了眼。
“也是啊!”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脑子终于转过弯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真的是吓死了。”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吉米摸摸下巴,“保险起见,我们必须找个合适的由头,把我的办公室,不,把整个中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来个彻底的大扫除,天知道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被克格勃安装了窃听器。”
“对对对!就这么办!我待会儿就去找人,马上开始……”
康斯坦丁听得汗毛倒竖,连连点头。
“你看,又急。”
吉米扬扬手,“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搞,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们心里有鬼吗?”
接着用平静的口吻安抚道;“先装装样子,我已经问过了,当时切尔科索夫只在我的办公室里呆过,你们那片区域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就好,那就好……”
康斯坦丁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随即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克格勃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吉米递给他一个“跟我来”的眼色,一边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沿着僻静的小路慢慢走着,一边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以及关于克格勃外贸出口的推测,统统地说了出来。
康斯坦丁仔细琢磨了会儿,“也就是说,克格勃可能想从我们这里搞到贝兹纳里钦耶,来采购国内物资,然后通过他们的海外渠道出口换汇?”
“这只是我的猜测。”吉米眉头轻皱。
“可是克格勃真的愿意用美刀,换我们的贝兹纳里钦耶?”
康斯坦丁低声说出自己的猜想,该不会是钓鱼执法吧?
吉米摇摇头,“不太像,而且到时候,我们可以通过索菲亚老师这个中间人去确认。”
康斯坦丁掰着指头细数:“我们中心现在账户上还有五六万贝兹纳里钦耶,按照他们1美元换15贝兹纳里钦耶的汇率来算,也就是可以换到四千多美刀!”
说话间,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能买好几台IBM电脑了!”
“没错,如果再把IBM电脑投入到黑市里,或者干脆卖给研究所,随随便便就能挣回一倍以上的利润。”吉米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你……你说什么?”
康斯坦丁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吉米停下脚步,伸手搭着他的肩,“你想,你细想。”
“如果我们把从工厂、企业、研究所那里弄来的贝兹纳里钦耶,跟克格勃交换外汇,再利用克格勃的特殊海外渠道,用外汇进口白兰地、电脑、传真机这些国内的紧俏货,再把这些东西投放到黑市转手一卖,挣来的卢布就又可以从黑市里,甚至从更多的国营单位里收购多余的贝兹纳里钦耶。”
“如此循环往复,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你疯了吗吉米!?
康斯坦丁脸上没有半点的惊喜,全都是惊吓。
“你竟然想跟克格勃合伙做生意?!”
一把抓住吉米的手臂,说话都哆哆嗦嗦起来,“你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不要命了吗?!”
“放松一点,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设想罢了。”
吉米笑了笑,思绪不断在脑海里翻涌。
在苏联,内务局、克格勃也不是没有“警匪合作”过。
像切尔科索夫这种人,用江湖黑话来说,就是律贼的“办公室朋友”。
如今,小白桦等特供商店陆陆续续地关停,国外的紧俏货越来越稀缺,也越来越值钱。
如果能打通天地线,跟克格勃扯上,钱途不可限量啊!
至于克格勃,自己就不信沾上了“经商”二字,能不被异化?安南就是个活脱脱的例子。
“想也不行!”
康斯坦丁几乎是哀求道:“你赶紧把这个疯狂的念头收起来吧!我害怕!”
吉米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可比你更惜命,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康斯坦丁内心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开始担心起同克格勃的合作。
“跟克格勃交易贝兹纳里钦耶,会不会容易暴露我们中心的秘密?”
“恰恰相反,如果拒绝跟他们合作,反而更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吉米认真分析道:“华夏有个词,叫‘做贼心虚’,越是坦荡地跟他们合作,就越能证明我们没问题。当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在账户上多留一些贝兹纳里钦耶作掩护。”
“还有,以后企业和工厂支付的技术咨询和服务费,不能直接进入中心账户,要先转到研究所过一道手,再让研究所以联合研发协议的名义拨给我们,多上一道保险……”
“就这么办,虽然流程上变复杂了,但也更安全。”
康斯坦丁点了点头。
“账本还像我们之前做的一样,你记得准备两本账。”
吉米伸出两根手指,“跟克格勃的所有交易细节,全都记在那本暗账上。”
康斯坦丁身体微微一震,在他的双眼注视下,隐隐听出了其中的话外音。
这是要拉克格勃下水,不,是把克格勃拉进他们的产业链里!
……………………
两人穿过一片白桦林,散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吉米眼神如炬,“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以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
“什么事?”
康斯坦丁略显茫然。
吉米把克格勃跟康斯莫尔指导老师和第一书记沟通对接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只竞选个第二书记?”
“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很想坐上那个第一书记的位置!”
“我……我……”
康斯坦丁沉吟片刻,终究是袒露出自己的野心,“想!当然想!又有谁不想当第一书记呢?”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就像我之前说,我们已经答应支持丹尼尔当第一书记,而且作为回报,丹尼尔也答应会全力支持我竞选第二书记……”
“丹尼尔当然会举双手赞成。”
吉米嗤笑一声,“有你去给诺维科夫添堵,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都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康斯坦丁患得患失道:“可是,诺维科夫和丹尼尔拉拢了那么多委员,而我这边,恐怕也只有数学系和青年科技创造中心的同学可以争取一下。”
低了下头,摇头叹气,“想来想去,还是竞争第二书记最稳妥。”
“苏卡不列!”
吉米恨其不争,怒骂一通,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可是……”
康斯坦丁犹豫不决,左右摇摆。
吉米于是换了个策略开导道:“这么说吧,假设有三个同学竞选班长,第一名和第二名绝不可能联手,他们会想尽办法把对方拉下马,相互斗个你死我活,时间一长,其他人就会发现,原来第一名和第二名都不怎么样,干脆就把票投给了……”
“第三名。”
康斯坦丁觉得好有道理,一时竟无言以对。
吉米见他陷入深深的思考,吐了口气。
事实上,按照老美驴象两党的骚操作,在选举之前,老大和老二就会联手把包括老三在内的所有竞争对手排除出局,再开始内部对决,根本就不可能给老三“渔翁得利”的机会。
可谁让老毛子这边没有多少“皿煮”选举的经验呢!
………………
冷风呼哧呼哧地吹在康斯坦丁的脸上,却难以冷却他早已躁动的内心。
在吉米如魔鬼般的蛊惑下,野心彻底被点燃,热血奔涌,心潮澎湃。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这遍之后我不会再问你第二次。”
吉米语气加重,康斯坦丁,到底想不想当列宁格勒大学康斯莫尔的话事人!
康斯坦丁再也忍不下去,猛地紧紧抓住吉米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想!我真的想当这个第一书记!我……”
“我都……我做梦都想啊我……我太想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不过前提是,你要完全听我的。”
吉米眼瞅火候差不多,露出“和善”的笑容。
“听你的!都听你的!”
康斯坦丁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要是当了这个第一书记,我一定都听你的!我听你的!”
“我会比现在更加信任你,更加依靠你,我会像对大哥……不,像对老师一样敬重你!”
越说,抓着吉米胳膊的手就越用力,“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我想进步,我太想进步了我……”
“不用像对老师那样,像对大哥一样就行。”
吉米拍了拍他的背,话里仿佛带着一阵和煦的微风,不着痕迹地替他驱散冷风中的些许寒意。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立马毫不犹豫地开口:“大……大哥……”
“大点声!”
吉米故意板起脸,这么小声,还想当话事人?
“大哥!”
康斯坦丁几乎是扯破了嗓子,整张脸因这声呐喊而扭曲,如同一头终于挣脱囚笼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