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收工的铃声响起。
吉米、马列夫斯基等人按照来时的顺序,整齐地排好队,一个个经过门口的安检,确认身上没有偷藏剪刀、锥子等危险物品,才被允许离开洗衣房。
而后,陆陆续续地来到食堂,领到自己的那一份午饭。
吉米端着餐盘,来到乌斯维亚佐夫、普里戈金等人所坐的桌子。
“怎么样,怎么样?”
普里戈金迫不及待地询问。
“老爹他同意了。”
吉米喝了口白菜汤。
“真哒!”
普戈里金激动地难以言语,紧紧地握住拳头。
乌斯维亚佐夫震惊于马列夫斯基同意吉米成立兄弟会,更震惊于允许吉米亲切地喊他“老爹”。
马列夫斯基虽然在监狱里乐意提携小辈,传授偷盗技艺,但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尊称一声“老爹”的,少之又少,就连自己这个医务室看护人、送葬帮首领都没有这个资格。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
吉米解释说:“今早这么一聊,老爹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就动了收我做门徒的念头。”
“你小子这下发达了,我入狱这么久,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被马列夫斯基收为门徒的人。”
乌斯维亚佐夫倒吸了口冷气。
“他还是阿韦林的门徒!”
普里戈金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啧啧,你的兄弟会还没成立,背后就站着两名律贼,比我可威风多了。”
乌斯维亚佐夫语气里多了几分羡慕。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是光杆司令一个,整个兄弟会除了我,就没别人了。”
吉米耸了耸肩。
视线中,就见普里戈金偷偷地冲自己使眼色,眼神里充满急切与渴望,于是请求道:
“所以想请你帮忙,能不能借我一个人?”
“是普里戈金吧?”
乌斯维亚佐夫看了眼普里戈金。
吉米点点头,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出人意料地好说话,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要是搁在香江的社团,古惑仔改换门庭,可是要出一笔不菲的过档费。
“谢谢头儿!”
普里戈金大喜若望,和吉米几乎异口同声地感谢道。
乌斯维亚佐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半开玩笑道:“吉米,你想好给他安排什么职位了没有?他在我这里是组长,到了你那边以后,可不能低于这个。”
“组长?副首领啊!”
吉米意味深长道。
“副首领?”
普里戈金先是一愣,随即兴奋道:“吉米,你今天可是给我了一个惊喜啊!”
包括乌斯维亚佐夫在内,在座的所有人惊得一时无言,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眼神复杂。
吉米或多或少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毕竟,副首领是在兄弟会中仅次于首领的大人物。
跟香江社团里有“龙头”、“坐馆”、“蓝灯笼”等一样,苏联黑帮也有自己的一套等级制度。
第一把交椅自然由首领来坐,二号人物的副首领,也叫“维齐尔”,掌管着兄弟会的兵团、地盘和生意等等,就像扎哈罗夫兄弟会的叶戈尔,把持着赌档的放贷业务。
再往下就是如普里戈金一样的组长,当然也还有地位稍高于组长的“队长”,负责半自治分队。
这些分队可以自行招募手下,管理地盘,相当于堂口,分队扛把子类似于揸fit。
而最底层的无疑就是战士,跟不食脑的古惑仔一样,只管冲锋陷阵,一辈子当“飞机”。
“吉米,其实以你现在的情况,有阿韦林和马列夫斯基护着,扎哈罗夫就算有安东撑腰,也根本不敢把你怎么样。”乌斯维亚佐夫善意地建议道:“我看你没必要趟看护人这个浑水。”
“不是我非要跟扎哈罗夫兄弟会过不去,而是扎哈罗夫、叶戈尔他们不肯放过我。”
吉米摊了摊手,很是不满。
“是啊,与其让扎哈罗夫在约架日对付吉米,还不如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普里戈金嘿然一笑,“赢了最好,不但能夺了他的赌博看护人,还能一战成名,打出兄弟会的威名,到时候,不用我们主动招人,有的是人想要加入吉米的兄弟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的伤势要尽快好起来才行。”
乌斯维亚佐夫一脸严肃,“再有十多天,扎哈罗夫就该从禁闭室出来了。”
“在约架日之前,我猜他不敢轻举妄动。”
吉米紧接着请他训练自己,教练,我想学柔道!
“柔道没那么容易学,离约架日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还是教你几手桑搏吧。”
乌斯维亚佐夫毫不迟疑地应承,“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
吉米有一点并没明说。
自己的腿脚其实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直在故意装受伤而已。
为的就是让人降低警惕,麻痹大意,特别是扎哈罗夫、叶戈尔他们,也不知道会不会上当?
…………
时间不知不觉地飞逝,很快就到了12月5日。
狭小逼仄的禁闭室,空间仅有三四平方米,既不能让人站立伸直,也无法舒适躺平。
扎哈罗夫靠着冰凉的水泥墙上,在一片漆黑中,紧闭双眼,打着呼噜。
忽然间,铁门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一缕阳光从门缝隙里透了进来,照在他因长期不晒太阳而苍白的脸上,下半张脸覆盖着杂乱浓密的短须,像一片野蛮生长的黑色荆棘丛,几乎遮住了嘴巴。
“时候到了。”
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狱警捂住口鼻道。
“呵呵。”
扎哈罗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微微睁开,瞳孔深处发出令人胆寒的凶光。
背脊因为长期的蜷缩,一时显得微驼,但肌肉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刚一走出禁闭室,本能地抬起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
接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满脸地享受,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骨头发出咯嘣的响动。
扎哈罗夫伸了伸懒腰,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右手食指的断指处,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不停地、用力地摩挲着断指处的疤痕,眼神也渐渐地变得暴戾阴鸷。
“苏卡不列!”
一阵白气从口中冒出,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着长期不活动的滞涩感,步伐沉重地走向牢房。
耳畔边,时不时地传来狱警的呼喊声:
“回到牢房,准备点名!”
“所有犯人返回牢房!”
“………”
牢房内,一盏老旧的灯泡悬在天花板,泛着昏黄的光。
叶戈尔用犀利地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板着一张脸道:
“大哥今天就该从禁闭室出来了,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
肥头大耳的小弟掏出一瓶从医务室顺走的医用酒精。
“这喝不死人吧?”
叶戈尔皱了下眉。
“直接喝肯定是不行的,我在里面兑了不少水呢。”
胖子以上帝的名义,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喝不死人,更何况伏特加不就是酒精兑水嘛。
“艹,该死的戈地图,要不是他非要搞个什么禁酒令,也不至于搞点酒都这么难。”
叶戈尔神情不悦,破口大骂。
自从85年推行《关于消除酗酒的措施》以来,全国范围内都严格限制酒精销售,凡是酗酒者,都会强制送入戒酒所关押,结果就是嗜酒成瘾的老毛子不得不想方设法地找酒来喝。
就连金贵的飞行员明知道飞机防冻液有毒,喝多了会眼瞎,还是义无反顾地把防冻液当酒喝。
甚至部队里出现了不成文的奇葩规定,就是飞行员每天不能喝多于5瓶的飞机防冻液。
就在众人精心地为扎哈罗夫准备欢迎会的时候,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伊万诺夫转过头去,扎哈罗夫虎背熊腰的身影映入眼帘,猛地一个哆嗦,挥之不去的恐惧感随之涌上心头,双腿发软,不听使唤,整个人扑通跪在地上,嘴巴张了又张,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戈尔注意到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大哥!”
此话一出,立刻惊动了在场的其他人,一个个兴奋地冲了上去,把扎哈罗夫团团围住。
“老大,您终于回来了!”
“都别愣着,快,快给大哥拿酒去。”
叶戈尔急急忙忙道,“烟,还有烟,赶紧给大哥点上。”
扎哈罗夫接过烟,走到伊万诺夫身旁,一如以前一样把他当成凳子,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
叶戈尔划火柴道:“出来就好了,大哥你辛苦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蹲禁闭不就跟度假一样。”
扎哈罗夫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老大不愧是老大!”
胖子竖起大拇指,大加吹捧着。
“先不说这个,吉米那个苏卡怎么样?死了还是活着?”
扎哈罗夫面若寒霜,语气冰冷。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叶戈尔硬着头皮说出口:
“不但没死,他还活得越来越好。”
“什么叫活得越来越好?”
扎哈罗夫“唰”的一下站起来了,将手里的烟捏碎。
叶戈尔只能把来龙去脉,统统地讲了一遍,积压在心头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
“最可气的是他这个狗崽子竟然还成立了兄弟会!”
………………
PS:“甲虫”在俄语中,通常指的是圆滑狡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