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娘的病不过空耗钱财,常家大伯愿出十文钱下聘,不如为娘找个清净之地休养,此举只为全了爹的颜面。”
李相怜高烧了多日,今日开始感觉喘不上气。
她捂着胸口走到门外,却不小心听到大儿子这句话,硬生生忍住了咳嗽。
捏着手中的檀木簪子,李相怜干瘪发黄的脸上浮出一丝惨笑。
这簪子是她的传家宝。
为了养活全家,她上山扒树皮,结果不小心划破了手。
血浸透簪子,她竟通过这簪子进到一处广阔的天地里,里面种满了粮食,她正要把好消息告诉给亲人,就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李相怜只觉得天旋地转,不得不强行稳住心神。
饥荒年,粮食是有金子都换不来的宝贝。
她有了这神通簪子,还以为能让家人们都过上好日子。
可门内声音再度传来。
“卖她做什么?又不差那点钱,说出去不够丢脸的。”
“爹爹疼惜娘亲,却也容女儿说一句,娘的病若总是不好,难不成要为了她误了爹爹的名声和前程吗?采珊姨姨那般仰慕爹爹,如今还在等爹爹迎娶,爹爹可忍心她再等上几十年?”
徐采珊?
那不是县丞老爷的妹妹吗?
李相怜惊疑不定,满腔怒火。
透过门缝,她忍着咳意观察丈夫与一双儿女的举动。
只见丈夫神情有些松动。
他解开包袱,在破木桌上丢下几个铜板。
“既然她只值十文钱,便留下十文,也算全了夫妻情分。如今爹爹是侯府世子,你们日后都要入侯府族谱,从此世上再无陈朗,明日你们就跟爹爹启程回京,也是她自己无福,怪不得旁人。”
话音传来,李相怜心中一片苦涩。
她和陈朗相濡以沫多年,他不事生产整日埋在家里读书。
而李相怜为了养活全家干农活熬弯了腰,采药还摔断了一条腿,如今她不过三十五岁,就已经病痛缠身,容颜不再。
原来,他竟是侯府世子。
往日种种不断涌现,李相怜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陈朗对她见色起意,嫌贫爱富,不愿向她透露身份,做足了深情的把戏蒙骗她成亲。
爹娘只以为寻了一个厚道老实的女婿,殊不知陈朗竟隐瞒多年,如今他能回京,竟毫不犹豫地要将她抛下!
成亲后,她不是没有觉察陈朗变心,只是为了孩子全都忍下。
她盼着孩子能出人头地。
她耗尽心血抚育的一双儿女,竟巴不得她早死!
还哄着父亲另娶他人!
李相怜喉间涌起腥甜,掌心全是牢牢攥出的指甲印。
不等她站出来怒骂,就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隐约间,她听到邻居的交谈。
“李娘子出殡了,她男人和孩子怎么不来看一眼,怕不是出事了?”
“呸!他们还不如死了呢!李娘子刚咽气,他们就跑了!连出殡的钱都是村里帮着凑的,临了连个棺材都没有,李娘子这辈子过得苦啊!”
李相怜看着自己半透明的魂魄。
她好恨!
凭什么白眼狼毁她一生还能身居高位?
若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放过这群人渣!
……
“找到李娘子了!快!还有气呢!”
李相怜懵懵懂懂睁开双眼。
怎么回事?
她不是那几个白眼狼气死了吗?
李相怜正要起身,就听到邻居大娘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你腿摔断了!小心点!”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她扫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二十岁,和陈朗成亲的第四年!
大儿子生病了,没钱买药她就上山去采,没想到一下子踩空了,把腿也摔断了。
眼下,她爹娘还没死在饥荒里,她还有机会和陈朗和离!
这一刻,李相怜紧紧抱住了胳膊。
她细长的眉毛蹙着,一双莹亮的眸子顿时浮上丝丝水光,肌肤苍白至极,却在她动人神情的衬托下更显凄楚。
邻居大娘叹气,更加心疼。
老李家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被糟践成这样呢?
几个来帮忙抬人的汉子也微微红了耳尖,不敢直视李相怜,却不由自主啐了一口。
真不知道李家妹子怎么看得上陈朗那个小白脸的。
整天待在家里不干活,还要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养活,真不要脸!
李相怜不知道众人对她的怜悯。
她一心都放在自己的腿上。
上辈子,陈朗去城里请郎中来给她接骨。
村医说那郎中医术不精,接完会让她行走不利索,李相怜却在陈朗的劝说下,依旧让那个郎中来治疗。
后半生,她的腿脚果然就残了。
上一世,她并没有在意,可仔细一想,那郎中的长相竟无比熟悉,可不就是徐采珊假扮的吗?
想不到,陈朗这时候就跟外人搞到一起了。
李相怜压下心底冷嘲,俏丽的小脸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纤细的手指扯了扯邻居大娘的衣袖,小声求道:“劳烦大娘,能不能托大伯帮我在城里请个郎中。”
她眼底蕴着晶亮亮的湿意,邻居大娘哪里舍得拒绝。
不等大娘开口,几个汉子都争先恐后应了下来。
“放心吧李妹子,咱哥几个给你请最好的郎中!来人搭把手,我这就去城里请郎中!”
说着,几名男子就把担架的位置让给了旁人,飞快跑下山。
李相怜抬眸,长睫轻颤,自是真诚答谢。
前世,陈朗对村民有极深的偏见,连带着她也不太亲近这些人,可到最后,偏偏是这些人给她凑了棺材钱,平日也多有帮衬。
可笑多年夫妻竟还比不上陌生人。
“大哥,能不能把我抬到我娘家?”李相怜小声问。
她现在残了,还去陈朗那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众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娘子这是终于厌倦那个小白脸了吧!
脑海思绪翻腾间,李相怜被众人小心翼翼抬回了娘家。
看见爹娘的那一瞬,李相怜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伏在爹娘的怀中无声地哭泣,泪水汹涌,把衣襟都打湿了。
众人见状,三言两语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陈朗一个大男人不去采药,偏偏让李小妹去。”
“是啊,李大哥,你可要找你那女婿好好说说,一大家子都指着相怜干活呢!”
李相怜的爹娘听到这些,怒火翻腾,可看到李相怜这幅模样,也只能叹了口气。
女儿懂事乖巧,虽住在一个村子里,可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们不是没找过陈朗,可陈朗如滚刀肉一般,什么都听不进去,偏偏女儿也不愿和离!
正在这时,陈朗却带着一个郎中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