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阴转小雨。
雨丝斜斜地敲在铁皮屋顶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林风把《夜郎水神冢开采评估报告》的终稿推到桌中央,最后一页的“结论”栏用红笔写着:“鉴于永生水微生物扩散风险等级为‘极高’,汉与夜郎文化层呈‘不可逆叠压状态’,建议对该遗址实施永久封存,以遥感监测替代实地发掘。”
钢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墨水滴在纸页上晕开一个小圈,像极了夜郎祭祀冢里那汪永远填不满的血池。
“林队,总部来电。”小林推开门,雨衣上的水珠顺着帽檐往下掉,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同意封存方案,但有附加条件——先控制东海水神之源,拿到完整的永生水菌群样本,再谈后续。”
林风捏了捏眉心。意料之中的结果。夜郎水神冢的硝烟还没散尽,东海的浪就已经开始翻涌了。
新队员们正在隔壁整理装备。老郑——那位参与过“南海一号”发掘的水下考古专家,正把一张泛黄的拓片铺在桌上,拓片边缘卷着毛边,上面是汉代“楼船下水图”。他用放大镜指着船底的纹路:“看这儿,林队。这水文刻痕,和东海海底岩壁的卫星图比对过,重合度92%。”
林风凑近去看。拓片上的楼船底部,刻着细密的波浪纹,纹路由一个个类似“水”字的符号串联而成,末端拐出一个尖锐的折线——和刘玥昨天标在东海地图上的“异常拐点”,分毫不差。
“不是巧合。”老郑敲了敲拓片,“汉朝人把夜郎的水神信仰搬到了东海,甚至连水脉走向都刻意复刻了。这楼船,恐怕不是用来航海的。”
“是囚笼。”
门口传来阿水的声音。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手里捏着林风早上刚给他的转账凭证——二十万,作为“水族水文顾问”的首笔报酬。他把凭证折成小块塞进裤兜,目光却先落在拓片的水文纹路上,脚步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这些不是航海纹,”阿水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村寨的泥土,“是水族老辈人说的‘锁水咒’。当年汉朝人逼着我们的祖先刻这些,名义上是‘镇水神’,其实是怕它跑出来。”
林风没接话。从夜郎回来后,阿水的变化很明显,只是他自己似乎没察觉——昨天还在斤斤计较“出一次海加多少钱”,今天已经主动解读起水文了。
实验室那边突然传来小马急促的惊呼:“林队!快来!”林风他们对视一眼,立刻快步赶过去。只见小马正蹲在实验台前,死死盯着一台半拆的铜制齿轮装置——那是他根据夜郎出土的汉代铜齿轮,复刻的“控水机关模拟器”。此刻齿轮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转动着,带动底座的玻璃皿里的水,形成一个微型漩涡,漩涡中心,漂浮着半块水神玉碎片。
“它自己动的!”小马指着齿轮,“我没接电源,就把玉碎片放上去,它突然就转起来了,频率和夜郎祭祀冢的机关,完全一致!”
碎片在漩涡中心微微发亮,绿光透过水层映在天花板上,像一片晃动的鱼鳞。小唐举着微生物探测器凑过去,仪器立刻发出“滴滴”的轻响,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检测到低活性青绿色球菌,与夜郎样本同源。”
雨还在下。林风翻开新的日记本,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屋顶的雨声混在一起。
“8月10日,15时30分。
评估报告的签名墨迹已干。
老郑的拓片、阿水的‘锁水咒’、小马的齿轮漩涡、小唐的探测器警报……所有线索都在指向一个结论:东海不是终点,是另一个起点。
阿水把帆布包往墙角一扔,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泛黄的《水族古事记》手抄本边角——封面上用朱砂画着一条盘绕的蛟龙,龙首朝向的方向,竟与拓片上楼船的船头一致。
他说‘只认钱不认命’,但我看见他摸了三次脖子上的铜铃——那枚在夜郎被蛊虫腐蚀出裂痕的铜铃,不知什么时候被修好了,铃身的水文颜色,深得像要滴出墨来。
明天出海。目标:北纬32°,东经122°。
水神之源,我们来了。”
写完最后一句,林风把日记本合上,封面的“考古一队”印章,在阴雨天里泛着冷光。隔壁传来李浩的声音,他在给新研发的“微生物隔离舱”做压力测试,机器运转的嗡鸣中,隐约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那声音,和夜郎暗河的水声,竟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