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五年,秋九月十五,清晨。
雾气还未散尽,津门漕运码头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河风带着湿冷的水汽,吹在脸上沁凉刺骨。
韩澈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却依旧眼神清亮,正站在昨晚激战的空地上,看着衙役们清理现场。
王承嗣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脸色凝重:“韩公子,你看这个。”
韩澈接过玉佩,只见玉佩质地粗糙,上面刻着一个“温”字,边缘还沾着些许泥土。
“这是从哪个俘虏身上搜出来的?”
“是从那个被你踹倒的黑影身上搜的。”王承嗣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码头一带姓温的,且能和严鹤扯上关系的,没几个。”
韩澈摩挲着玉佩上的刻字,心里琢磨着。
昨晚虽然让冯彪跑了,但抓到了五个小喽啰,只要审出点东西,总能找到突破口。
作为穿越者,他深知“分化瓦解”的审问技巧,这些小喽啰大多是被利益驱使,未必对严鹤忠心耿耿,只要抓住他们的软肋,不愁问不出真相。
“把俘虏都带到码头的空仓库里,分开审问。”
韩澈说道,“不要用刑,先问问他们的家人近况,再提玉佩的事。”
王承嗣有些不解:“不用刑?他们要是嘴硬怎么办?”
“这些人都是混码头的,见惯了风浪,用刑只会让他们更抵触。”
韩澈解释道,“他们出来做事,无非是为了养家糊口。我们提他们的家人,就是让他们知道,只要老实交代,我们可以保他们家人安全。反之,要是顽抗到底,严鹤未必会保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会受牵连。”
王承嗣恍然大悟:“还是韩公子想得周全!我这就去安排。”
仓库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
五个俘虏被分别绑在不同的柱子上,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安。
韩澈没有亲自审问,而是让周明和两名精明的衙役负责,自己则在仓库外等候,时不时听着里面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周明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喜色:“公子,有眉目了!其中一个叫陈二的,已经招了。”
韩澈精神一振:“快说说,他招了什么?”
“陈二说,这块玉佩是他们头儿的,姓温,叫温彦博。”
周明说道,“温彦博是漕运把头秦仲礼的小舅子,平时在码头作威作福,这次盗取粮草,就是温彦博一手策划的,背后受严鹤指使。”
“秦仲礼?温彦博?”韩澈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心里有了印象。
之前勘察码头时,他见过秦仲礼,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说话圆滑,没想到竟是严鹤的人。
“陈二还说,刘三已经被严鹤灭口了。”
周明补充道,“因为刘三知道太多秘密,严鹤怕他被我们抓住,就派人在河边杀了他,尸体扔到河里了。”
韩澈心中一沉,果然不出所料,严鹤为了自保,竟然对自己人下手。
这也更让他意识到,严鹤此人的心狠手辣,这次的漕运案,绝不仅仅是盗取粮草那么简单。
“温彦博现在在哪里?”韩澈问道。
“陈二说,温彦博平时最喜欢去码头附近的醉仙楼喝酒,这个时辰,估计就在那里。”周明说道。
“好!”韩澈当机立断,“王大人,我们现在就去醉仙楼抓捕温彦博!”
王承嗣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带几名衙役跟你走,剩下的人继续审问其他俘虏,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线索。”
醉仙楼位于码头附近的商业街,此时已经开门营业,里面坐了不少食客,大多是码头的工人和来往的商人。
韩澈和王承嗣带着几名衙役,乔装成食客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喧闹声。“再来一壶酒!上好的牛肉!”一个嚣张的声音喊道。
韩澈抬头一看,只见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穿着锦袍,脸上带着几分醉意,身边还围着两个跟班。
那男子腰间挂着一块玉佩,和韩澈手里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质地更精良些。
“就是他!”周明低声说道。
韩澈给王承嗣使了个眼色,王承嗣会意,悄悄给衙役们递了个手势。
几人分散开来,慢慢靠近二楼。
温彦博正喝得兴起,根本没注意到楼下的动静。
直到韩澈和王承嗣走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你们是谁?敢打扰老子喝酒?”
“温彦博,我们是津门县尉府的人。”
王承嗣亮出腰牌,沉声道,“你涉嫌盗取漕运粮草,跟我们走一趟吧!”
温彦博脸色一变,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漕运把头秦仲礼的小舅子,你们敢抓我?”
“正是因为你是秦仲礼的小舅子,我们才找你。”
韩澈上前一步,眼神锐利,“昨晚城西废弃砖窑的事,你不会忘了吧?还有这块玉佩,是你的吧?”
韩澈把那块刻着“温”字的玉佩扔到桌上,温彦博看到玉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腰间的玉佩。
“你……你们怎么会有这个?”温彦博声音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从你手下身上搜出来的。”
韩澈说道,“他们已经招了,是你指使他们盗取粮草,背后受严鹤指使。你要是老实交代,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温彦博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再抵赖也没用。
但他想到严鹤的手段,又不敢轻易招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不决。
“温彦博,你可想清楚了。”
王承嗣说道,“严鹤连刘三都能灭口,你觉得他会保你吗?你现在招供,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可以保你家人安全。要是顽抗到底,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提到家人,温彦博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道:“我招!我全都招!是严鹤让我做的!”
韩澈和王承嗣对视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严鹤找到我姐夫秦仲礼,说只要帮他盗取一批漕运粮草,就给我们一大笔钱。”
温彦博说道,“我姐夫一开始不愿意,但严鹤威胁他,说要是不答应,就毁了我们秦家在津门的生意,还会对我们家人不利。我姐夫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粮草是怎么盗取的?”韩澈问道。
“是我和刘三一起策划的。”
温彦博说道,“我姐夫掌管漕运的调度,他故意把粮草船安排在偏僻的码头卸货,然后我和刘三趁着夜里,撬开粮囤的砖石,把粮草运出来,装上小船,送到严鹤指定的地点。”
“严鹤把粮草运到哪里去了?”王承嗣追问。
“我不知道具体地点。”
温彦博摇了摇头,“每次都是严鹤派冯彪来接应,我们把粮草交给冯彪,就不管了。冯彪说,粮草是要运给河北道的一些势力。”
韩澈心中一动,河北道的势力?难道严鹤在勾结藩镇?这可不是小事。
作为穿越者,他知道开元末年藩镇势力逐渐膨胀,要是严鹤真的和藩镇勾结,那事情就严重了。
“刘三是怎么死的?”韩澈问道。
“是冯彪杀的。”
温彦博说道,“昨晚我们行动之前,冯彪说刘三泄露了消息,把他带到河边杀了,还让我不要多问。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敢说什么。”
“那地道是怎么回事?”王承嗣问道。
“地道是严鹤早就挖好的,说是以防万一。”
温彦博说道,“昨晚你们设埋伏,冯彪就带着几个人从地道跑了,还让我们缠住你们,为他们争取时间。”
审问完温彦博,韩澈和王承嗣带着他回到县尉府。
此时,其他几名俘虏也都招供了,证词和温彦博所说一致,证实了秦仲礼和温彦博确实是盗取粮草的主谋,背后受严鹤指使。
王承嗣看着供词,脸色铁青:“没想到秦仲礼竟然做出这种事!亏我还那么信任他!”
韩澈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知道,温彦博和秦仲礼只是棋子,真正的大鱼是严鹤。
而且,严鹤勾结河北道势力,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王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韩澈问道。
“当然是抓捕秦仲礼,然后上报沧州知府,弹劾严鹤!”王承嗣说道。
“不可。”
韩澈摇了摇头,“秦仲礼是漕运把头,要是贸然抓捕,会引起码头的混乱。而且,严鹤势力庞大,我们现在只有温彦博和这些俘虏的证词,未必能扳倒他。”
“那你说该怎么办?”王承嗣有些着急。
“我们可以先把温彦博和俘虏关押起来,严加看管。”
韩澈说道,“然后,我去拜访秦仲礼,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主动交代问题,配合我们扳倒严鹤。如果他愿意配合,我们可以从轻发落;要是不愿意,我们再动手抓捕也不迟。”
王承嗣想了想,觉得韩澈说得有道理:“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安排人手看管温彦博他们,你现在就去见秦仲礼。”
韩澈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出发。
他知道,这次去见秦仲礼,必然是一场硬仗。
秦仲礼在津门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想要让他主动认罪,并非易事。
而且,他隐隐觉得,严鹤背后的势力,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这次盗取粮草,或许只是严鹤计划的一部分,他还有更大的图谋。
走到县尉府门口,韩澈抬头看了看天,雾气已经散去,太阳渐渐升起,照亮了津门的街道。
但他心中却笼罩着一层阴影,他知道,这场与严鹤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周明突然跑了过来,脸色慌张:“公子,不好了!秦仲礼不见了!他家里人说,昨晚就没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韩澈心中一惊:“什么?秦仲礼不见了?”
难道秦仲礼已经得到消息,跑了?还是被严鹤灭口了?
韩澈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秦仲礼的失踪,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想要扳倒严鹤,难度又增加了几分。
而秦仲礼的去向,也成了一个新的谜团。
他到底去了哪里?是投靠严鹤了,还是被严鹤处理了?
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