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五十分,陆氏集团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
陆宴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
他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
窗外是苏醒的城市,阳光普照,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手中紧握着的,不是咖啡,而是那张仿佛带着诅咒的黑色卡片。
九点整。
电脑传来新邮件提示音,清脆,却像丧钟敲响。
陆宴琛猛地转身,几乎是扑到办公桌前,点开了那封来自埃里克·周的邮件。
附件里是厚达数十页的《陆氏集团部分管理权限临时调整及流程规范》,措辞严谨,条款清晰,将他昨晚被告知的内容细化到了每一个流程节点,无懈可击。
几乎在同一时间,办公室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持续的骚动。
他的首席秘书,一位跟了他近十年、素来沉稳干练的中年女性,敲开门,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陆总,楼下……‘寰宇’那边派来了一个临时工作小组,带队的是一位姓陈的先生,他们拿着文件,要求即刻接入财务和人事系统的监控权限,并设立独立的临时审核办公室。”
来了。动作快得令人窒息。
陆宴琛闭了闭眼,压下胸腔翻涌的怒火,再睁开时,已勉强恢复了商界巨子应有的冷硬面具。
“按他们说的做。”
他声音沙哑,“通知下去,所有涉及资金和人事的流程,从此刻起,严格按照新规定执行。”
“是,陆总。”
秘书迟疑了一下,低声补充,“另外……林小姐来了,在会客室,说想见您。”
陆宴琛眉头狠狠一皱。
若是平时,他或许会因林清清的到来而感到一丝慰藉,但此刻,他只觉得烦躁。
沈知意的警告言犹在耳,林清清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他“判断失误”的活证据。
“让她回去。”他冷冷道,“我现在没空。”
秘书应声退下。
陆宴琛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感觉这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椅子,从未像此刻这般冰冷、硌人。
他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绝对统治者,他的头顶,悬起了一柄名为“沈知意”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集团三楼,原本闲置的一间大型会议室被迅速清理出来,挂上了“特别项目办公室”的临时牌子。
几名身着深色职业装、表情严肃、行动高效的“寰宇”员工正在里面忙碌,调试设备,架设独立的通讯线路。
为首的陈先生是个四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却目光锐利的男人,他正与IT部门负责人低声交谈,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消息像插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陆氏集团的每一个角落。
从高层管理到普通员工,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各种猜测、议论在茶水间、走廊角落里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总部空降了个监管小组!”
“好像是最大股东派来的,连陆总的权限都被限制了!”
“我的天,这是要变天了吗?”
“不是说陆太太……就是那个不怎么露面的沈小姐吗?怎么会……”
“嘘!小声点!不想干了?”
一种无形的、紧张的压力,笼罩了整个陆氏集团。
陆宴琛试图投入工作,却发现举步维艰。
一份原本他可以直接签字批准的千万级市场推广预算,被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需要先走新流程,提交“特别项目办公室”审核。
一个他看好的部门副总监晋升提议,在人事系统里被自动拦截,提示需附加详细评估报告,经双重审批。
每一个被卡住的流程,都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巨人,空有力量却无法施展。
而那个捆住他的人,正隐在幕后,冷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下午,他召开了一个高层视频会议,商讨一个重要海外项目的后续推进。
会议进行到一半,陈先生带着一名助理,无声无息地进入了会议室,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陆总,请继续,我们只是列席,确保信息同步。”陈先生微微颔首,语气礼貌。
但整个会议的气氛瞬间变了。
原本畅所欲言的高管们,言辞变得谨慎起来,一些激进的、带有风险的提议被悄悄咽了回去。
陆宴琛能清晰地感觉到,权力的重心正在不可逆转地偏移。
会议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结束。
陆宴琛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他站在空旷的走廊上,看着陈先生离开的背影,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这不是管理,这是监视。
是沈知意对他,对整个陆氏,赤裸裸的宣告主权。
傍晚,陆宴琛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座冰冷的婚房别墅。
出乎意料地,客厅里亮着灯。
沈知意正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素面朝天,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安静而专注。
听到他进门的动静,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仿佛昨晚那场颠覆一切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陆宴琛站在玄关,看着这一幕,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个女人,白天动用雷霆手段,将他的商业帝国搅得天翻地覆,晚上却能如此平静地坐在“家”里,像个……像个真正的妻子在等待丈夫归来?
他深吸一口气,脱下外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到底想怎么样?用这种方式羞辱我,让你很有成就感?”
沈知意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合上电脑,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清澈,平静,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过往的怯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淡然。
“羞辱你?”她微微偏头,仿佛在思考这个词的含义,“陆总,你似乎搞错了重点。这是商业行为,风险管控,仅此而已。如果你的管理毫无瑕疵,决策绝对理性,又何必担心这些流程?”
她站起身,走向餐厅,餐桌上竟然摆放着简单的两菜一汤,还冒着热气。
“我饿了,随便做了点。要吃吗?”她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问一个普通的室友。
陆宴琛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看着她自然地摆放碗筷的动作,一股邪火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猛地窜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憋闷,都像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她不在乎他的愤怒,不在乎他的感受。
她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着她的计划,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这种被彻底无视、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被模糊的感觉,比直接的对抗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最终没有走向餐桌,而是径直上了楼,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楼下,沈知意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着饭。窗外,夜色渐浓。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第一天的交锋中,看似平静,却已让陆宴琛遍体鳞伤,节节败退。
而他甚至不知道,沈知意的下一步,会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