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被晨露打湿,泛着珍珠母般的柔光。苏清月趴在船舷上,看着归星岛的轮廓缩成海平面上的一抹暗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最大的噬星贝壳——昨夜凌尘帮她在壳内侧刻了行小字,“清月于归星岛得此贝”,笔画带着他特有的沉稳,边缘还特意磨得圆润,生怕硌着她。
“在看什么呢?”凌尘端着两碗热粥走过来,瓷碗边缘凝着细小的水珠。“观里的糙米,加了点听风草的籽,你尝尝,比干粮顺口。”
苏清月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她低头舀了一勺,米香混着草籽的清苦漫开来,竟比玄清观的斋饭多了层暖意。“你说,定星石上的星轨,会不会真的影响我们往后的路?”她忽然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凌尘靠在船舷边,指尖敲着船板:“影响我们的从来不是石头上的刻痕。”他抬头望向天际,晨光正刺破云层,在海面投下道金带,“你看这光,昨天风浪里它躲着不出来,今天不就好好的?路是自己走的,星轨不过是我们踩出来的印子。”
苏清月笑了,把贝壳举到阳光下,内侧的刻字在光里明明灭灭:“那这个印子得好好留着。对了,李道长说玄清观后殿的石壁是空的,里面藏着前朝的星象图,我们回去正好找找。”
“不急。”凌尘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先回观里报平安,不然观主该派人出来找了。你看这帆,昨夜被浪打裂了道缝,得回去让张师兄补补——他的针线活可比师妹们细致。”
说起张师兄,苏清月想起出发前他塞给她的那个布包,里面是用油纸裹好的伤药和几块饴糖。“他肯定又在观门口的老槐树下坐着等了,上次我们去黑风谷,他就那么坐了三天。”
船行至正午,远远望见玄清观的飞檐翘角探出云端。近了才发现,观门前的石阶上果然坐着个人,正是张师兄,手里还拿着针线筐,见星槎靠岸,他猛地站起来,筐里的线轴滚了一地。“可算回来了!”他嗓门洪亮,眼眶却红了,“清月你瘦了!凌尘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不等两人回答,他已经扑过来抓住凌尘的手肘——昨天包扎的布条不知何时被海水泡松了,伤口在阳光下泛着红。“跟你说过多少次,玄铁甲板上的木刺有毒!”张师兄一边念叨一边往观里拽,“我新配的解毒膏正好试试,比上次的管用!”
观主闻讯从正殿走出来,手里捻着串菩提子,看见他们手里的兽皮星图,眼睛亮了亮:“看来归星岛没白去。先进来喝杯茶,慢慢说。”
后殿的禅房里,茶香袅袅。苏清月把星图铺开在案上,兽皮在干燥的空气里微微卷曲,张师兄凑过来看,突然指着角落的小图标:“这不是观里那口枯井吗?画得真像!”
众人低头看去,果然,星图右下角画着口井,井口的纹路与玄清观后院那口百年枯井分毫不差。观主捻着菩提子的手顿了顿:“那井是前朝国师下令封的,说是‘镇着不该醒的东西’。”
“不该醒的东西?”凌尘皱眉,“难道井里有什么?”
观主没直接回答,只是起身往殿外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枯井在禅房后面的竹林里,井口盖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与定星石相似的纹路。张师兄搬来撬棍,众人合力掀开石板,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井底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我下去看看。”凌尘系上绳索就要跳,被苏清月拉住:“用星槎上的探照灯照照再说。”她从行囊里翻出那盏黄铜探照灯——还是出发前李道长塞给她的,说是“无妄海的夜里比黑风谷还黑”。
灯光刺破黑暗,照亮了井壁上的凿痕,越往下越密集,像是有人在井壁上攀爬过。快到井底时,苏清月突然喊停:“那里!井壁上有个洞!”
洞不大,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凌尘先钻了进去,里面竟是条狭窄的通道,走了约莫十几步,豁然开朗——竟是间石室,石壁上布满了星象图,比归星岛的兽皮星图详细百倍,连他们没去过的“碎星渊”“落霞涧”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是……”苏清月震惊地抚摸着石壁,指尖触到冰凉的刻痕,“比《双星契补遗》记载的全多了!”
观主站在石室中央,仰头看着头顶的穹顶——那里用夜明珠镶成了片星空,此刻正随着他们的呼吸微微发亮。“当年建观时,国师说玄清观的脉气连着天地星轨,这里便是脉眼。”他叹了口气,“可惜后来战乱,知晓此事的人越来越少,渐渐成了传说。”
张师兄在角落里发现个木架,上面摆着个青铜罗盘,指针正对着石室中央的石台。“你们看!这罗盘的指针在转!”
众人围过去,只见指针尖端泛着微光,正顺着星象图的轨迹缓缓移动,最终停在“碎星渊”的位置。石台上刻着行小字:“碎星藏玉,渊底生光。”
“碎星渊……”凌尘念着这名字,想起李道长说过,那里是西漠最深的裂谷,传说有上古神兵沉在渊底,“看来这星图是想让我们去那?”
苏清月看着指针,又看了看身边的凌尘,突然笑了:“不管去哪,反正有这星图照着,有你陪着,总不会错。”
张师兄在一旁已经开始打包干粮:“碎星渊听着就冷,得多带点棉衣!我这就去翻观里的旧棉袄,去年给山下村民缝的还有几件没送出去。”
观主看着忙活的众人,捻着菩提子笑了:“也好,让这星图重见天日,本就是玄清观的缘分。只是记住,神兵也好,星轨也罢,终究不如身边人实在。”
他的声音落在石室的夜明珠光里,温温润润的,像无妄海的晨露。苏清月悄悄碰了碰凌尘的手,他回握过来,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比任何星象图都让人安心。
石室外的枯井依旧沉默,青石板盖回去,谁也看不出底下藏着片星空。但玄清观的风似乎变了,吹过竹林时带着星图的墨香,拂过观门的铜铃时,调子都比往日清亮了些。
张师兄抱着棉衣从柴房出来,看见凌尘正帮苏清月修补被海风刮破的袖口,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布面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像撒了把星星。“还愣着干嘛?”他喊了一声,把棉衣扔过去,“碎星渊据说有冰蚕,穿厚点!”
凌尘接住棉衣,笑着应好,苏清月则低头继续穿针引线,针脚细密,把裂开的帆布缝成了片完整的星空——她在破口处绣了只小小的星水母,触须舒展,像是正往光里游。
行囊渐渐装满,星图被折好放进最里层,上面还压着那块噬星贝壳,内侧的刻字在布包里静静躺着,像个不说话的约定。出发前,李道长拄着拐杖来送,递给他们个小陶罐:“这是用归星岛的听风草籽新炒的茶,泡水喝能防瘴气。”
陶罐的盖子刚拧开,就被张师兄抢过去闻:“好香!给我留点!”
笑声漫出观门,落在老槐树上,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向天际,翅膀划破流云,像支小小的星槎,正往碎星渊的方向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