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张家对这位续弦的大夫人,多么轻视怠慢!
想来她们即便到了肃国公府,也是刷恭桶、吃残渣的命!
庄氏对张家本就没有半点期盼。
能有一支喜队来已经不错了,且她还有女儿给她买的这一身亮丽嫁衣,很是知足。
遇水拳头紧握,这张愈果然不靠谱!
而宁泱却神色未变。
她笃定,张愈一定会来。
赖婆子收回目光,言语讥讽:“花妈妈,你去回了主君和姨娘吧,请他们安坐厅内,不必辛劳出来走一遭了。”
“好,我这就......”花妈妈也是讥诮地笑着,忽然,余光的街道里闯入了一匹奔驰的红鬃骏马。
嘴边的话立即死在了喉咙口,她瞪大了眼珠:“那,那是小张大人?他怎会来?”
远处,几十挂鞭炮齐燃不绝,响彻街头巷尾,唢呐鼓乐奏鸣,一顶乌木金漆软轿被八名轿夫抬得几乎就要飞起。
张愈赶上喜队后便单手勒马,跟在末尾压阵。
赖婆子和花妈妈吓得腿软,踉跄着回去传信。
天空飘着细雨,他手执素伞半笼着面容,里着红袍玉带,外披墨色大氅,乌纱双翅官帽压眉。
红衣执伞,绝世无双。
张愈故意不停,驭马行至宁泱面前,素伞微移,为她挡雨:“在下张愈,奉父亲之命,来迎大婶婶入府!”
话是对庄氏说的,可他的目光却一直在和宁泱纠缠。
红盖下的庄氏都懵了,连忙福身道谢。
“多谢小张大人。”
宁泱收回视线,小心扶母亲入轿。
“小张大人!小张大——”
宁元甫带着宁清一路小跑过来。
他讨好地笑着,拉着宁清殷勤介绍:“这是下官的女儿,行三,单名一个清字。从小懂事听话,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呐!”
若能攀上张愈这根高枝,都不用什么世子不世子的,宁家立刻便能跻身天家贵胄!
宁清两颊羞红,扭捏福身:“清儿见过小张大人......”
“宁三姑娘。”
张愈淡漠回礼。
宁泱将母亲送入喜轿,便转身端朝这边走,袖口之下手腕轻转,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忽从指间暴射而出,痛击宁清的膝弯处。
“啊!”
她膝盖一软,不受控地朝前扑去:“小张大人救我!”
“什么玩意儿?”张愈蹙眉,直接一个侧身,像避之不及地躲什么脏东西一样。
“砰——”
宁清脸着地摔了下去,嘴里发出呜咽的破碎哭声。
“清儿!”
众人大骇,争先恐后地去扶、去哄。
“小张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张愈寻声回头。
只见宁泱乖巧立在原地,眼神既无辜又清澈。
“好,走。”
一定是她干的。
方才他明显感到身侧有一股莫名的劲风闪过,之后那个蠢人就摔了。
宁泱笑了笑,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大人先请。”
张愈暗暗勾唇,策马走在喜队的最前方,从始至终,再没看过宁家人一眼。
宁清吃了一嘴的泥,脸上生疼,窝在宁元甫怀里大哭。
“爹爹!一定是宁泱这个贱蹄子害我!她怕我得了小张大人欢心,往后会对她不利!”
“清儿放心,爹一定给你出气!”宁元甫心疼无比,猛然想起今早心腹回禀说底下有一个小厮失踪了。
那人是他派去专门盯着张家人动向的。
是张家人出的手?可前两日,宁泱也出过府,不知和她有没有关系。
迎亲的喜队一路锣鼓喧天,铜钱逢人便撒,大红绒毯更是从宁府直接铺到了张府。
“不是说张家不重视这个续弦的大夫人吗?怎的这般大的阵仗啊!”
“可我刚才还从张家宅院路过呢,一片冷清,连根红绸都没有,显然是啥也没准备啊!”
“怎么可能?府里不布置,整这么热闹的迎亲队出来?张家人疯了不成?”
诚然,张家确实什么都没有布置,只在中门的两座石狮子胸前扎了两朵大红花。
算着喜队快要到了,三夫人、四夫人才带着自己屋里的嫡女、庶女们慢悠悠地去了府门。
家中男丁凡四岁以上都去了族学读书,若非休沐,不得回府。
张家一共四房,大房二房为嫡出,三房四房是庶出,肃国公便是大房一脉,膝下只有一个痴儿。
二房便是张愈这一支,驸马张云羡自毁仕途也要迎娶公主后和与肃国公大吵一架,至今二十余年未曾归家。
三爷志向高远,可惜屡第不中,靠着荫封得了差事,传闻他和三夫人伉俪情深,不纳妾、无外室,膝下只一个女儿。但也有传闻,说早有外室为他生了儿子。这些年,大夫人位子空悬,一直是三夫人在管后宅。
至于四爷则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四夫人早年生下一女后再无身孕,四爷便理所当然地广纳妾室,可四夫人阴险强势,害死了不少侍妾和婴孩,只有一个盛姨娘,等十月生产时才被人察觉,一举诞下龙凤胎。
几年前,四夫人突然怀孕,一举得男。
一灰衣小厮从街尾跑来,匆匆两步上了玉阶,低声与三夫人耳语。
三夫人听着听着,眉头就蹙了起来。
张愈去宁家迎亲了?
他莫不是趁着国公爷昏迷,想踩着庄氏,对爵位起什么心思吧?
小厮回完话就退下了。
“三嫂,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四夫人试探地问道。
传话的小厮可不是普通干杂活的,而是张家专门培养的眼线,他们四房都没资格用呢。
三夫人犹豫了一下,她本不想说,由着四房去犯险卖蠢她也乐得看个笑话,但喜队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为了不让这帮蠢货殃及自身,还是叮嘱一番。
“愈哥儿亲自去宁家迎亲了,此刻正跟着喜队一道来呢。”
众人皆大吃一惊。
四夫人不敢相信:“什么?愈哥儿来了?他和二爷二十几年都没回来过,今日是来凑什么鬼热闹......”
四夫人言语一顿,明白了,是为爵位而来。
“我好言相劝一句。”
“国公爷昏迷,二爷和愈哥儿怎么说都是张家嫡系。有嫡系在,爵位就轮不到咱们这些庶出的房头。世子位确定前,将你们那些拙劣的心机和手段都收一收,至少今日这续弦礼,必须平安地过。”
南梁江山,有一半都是长公主打下来的,当年若没有那桩事,如今皇帝是谁可说不准。张愈去迎亲,谁敢断言没有长公主的意思在里面?
这些贵人们纡尊降贵来给庄氏母女撑腰,图什么呢?
国公爵位?
呵,面子可以给,但爵位不能让。
三夫人偏首,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半提点半警告:“长公主万万开罪不得。总之等进了后宅,便是自家事,谁还管得着?年关将至,诸位莫要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