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到角落的萧瑜也看到了凌薇，对方腰间那枚染血的令牌无比熟悉。
一向自大到目中无人的他，在这一刻终于想通了关窍。
“是你——？！！”
早在计划逼宫前，他已经暗中将里应外合的人手安插到了宫中，这些人会凭他的令牌完成各个环节的任务，可以说见令牌如见他本人。
此时，本该是他阵营的腰牌挂在了凌薇腰间。
很明显，她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拔出了他埋下的钉子，并且用他的令牌打开了宫门，在关键时刻完成了反转。
“凌——薇——”
败局已定，萧瑜再无话可说，他只是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字念出她的名字，齿缝间渗出的恨意要将她撕碎。
突然他仰头大笑：“芊芊说的对，我应该早点弄死你！”
战斗很快接近尾声，叛军或降或死，萧瑜也被金吾卫趁机拿下，颓然跪地。
乾清宫前，尸横遍地，一片狼藉。
沈巍收刀入鞘，与瑞安公主对视一眼，随即面向惊魂未定的众臣沉声道。
“逆贼虽已伏诛，然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昏迷，生死未卜；四皇子下落不明，存亡难测。储位空悬，天下动荡，当此危难之际，需有强有力之人稳定大局！”
另一位支持公主的宗室立刻接口：“沈将军所言极是！
长公主瑞安殿下，昔日便曾协助陛下处理政务，深得陛下信任。如今唯有殿下，可暂摄国政，安抚人心，匡扶社稷！”
一旁谢威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立刻有大臣尖锐反问：“谢国公！莫非还要我等苦等一个生死不明、稚龄幼童吗？
如今乱局刚定，百废待兴，需要的是一位能即刻稳住局面的成年君主！难道要皇后娘娘垂帘听政？
还是你谢家…想借此机会，行大逆不道之事？!”
这话极为诛心，直接将谢家和皇后推到了妄图操控朝政的风口浪尖上。
皇后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嘴唇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已没有任何筹码。
谢威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镇北军、眼神锐利的瑞安公主、以及那些或畏惧或审视的大臣，缓缓......低下了头。
大势已去。
越来越多的大臣，无论是出于真心认同，还是迫于形势，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呼喊：“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瑞安公主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继承大统，主持大局！”
“请殿下继承大统！”
呼声越来越高，逐渐汇聚成一片浪潮。
萧玥站在众人之前，风雪吹动她的斗篷，她目光扫过跪满一地的人群，扫过面色灰败的皇后和谢威，扫过被押解的萧瑜。
最终，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传遍整个广场：
“诸位既以江山社稷相托，以民心所向相寄——”
她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本宫，瑞安公主萧玥，在此顺应天命，承此重担！
护我大昭江山永固，佑我天下百姓安康！”
她身后凌薇沈巍等人率先单膝跪地，声震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镇北军、那些被形势所迫的官员，纷纷跪倒，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最终汇聚成统一的声浪。
......
大局初定，皇后被请到御书房内。
萧玥看向皇后，语气不容置疑：“母后，请交出传国玉玺。”
皇后眼神躲闪，双手紧握，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玉玺…玉玺乃国之重器，一向由陛下亲自掌管…本宫也不知具体所在…”
“母后，”萧玥的声音冷了下来，“事已至此，何必再做无谓挣扎？您是真不知，还在幻想能找到四弟？”
谢威站在一旁，面色铁青，却沉默不语。
沈巍手按刀柄，站在萧玥身侧，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书房。
“四弟还活着。”
萧玥不轻不重地抛出了这句话，谢威和皇后同时抬头，死死盯住了萧玥。
然而萧玥则是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四弟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比在您身边，安全得多。交出玉玺，您依然是尊贵的太后，四弟也能安稳度日。否则…”
否则什么，她没有明说，但透露出的狠意，让皇后浑身一颤。
萧玥，绝对不是今天临时起意从而被推到了人前，她的布局早在她、甚至整个朝堂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开始了。
直到今天，才张口露出了獠牙。
与其说萧玥的即位是因为皇子间的鹬蚌相争而渔翁得利，不如说是被她一手推动着，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
她，不，整个谢家，赢不了她。
传国玉玺，终于被呈到了萧玥的面前。
另一边。
谢灼拦下了正要离去的凌薇。
他身上的血迹尚未干涸，玄甲破损，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那双时刻对她闪动笑意的眼，此刻却只剩下沉沉的哀恸。
他看着她，声音沙哑：“你从一开始，就是公主的人。”
凌薇停下脚步，平静地回视他，没有回避，清晰地回答：“是。”
谢灼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艰难地咽下了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所以，秋猎时救小殿下，宫正司里助我谢家查案……那些所谓的援手，都只是任务，对吗？”
这一次，他没有等凌薇回答，害怕听到那个会将他彻底击碎的答案。
他深吸了口气，问出了那个自凌薇出现后，就盘旋在他心头的问题：
“事到如今，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小殿下……他的行踪、走密道的行踪……是不是你透露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四皇子若因谢家保护不力而彻底出局，甚至因此……那谢家今日之败，他作为参与其中的家族继承人，难辞其咎。
可以说因他一人，谢家的前途毁于一旦。
他望向凌薇，眼底闪过哀求。
哪怕骗他也好……
最关键的那把刀，竟是他亲手递给了心上人，这真相，叫他如何承受。
四皇子的确走了密道。
行踪也确实由凌薇透出——却不是因为他透露的消息，而是她早已了然。
凌薇看着他这般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不忍，刚要开口：“我……”
“凌大人真是好手段！！”不知何时从御书房走出的谢国公骤然打断。
他狠狠瞪了谢灼一眼，转而朝凌薇冷声道：“条件我们谢家答应了，只请凌大人尽快放了小殿下，不必再戏耍我这不成器的孙儿。”
凌薇望着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臣，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站到了足够的高度，让这些从未真正将她放在眼里的人，生出了忌惮。
“不管是美人计还是何种计谋，成王败寇，我谢家输得起！
只是这小子因为你，至今不肯议亲娶妻，误了前程也误了自己……我们谢家，再也经不起他这般糊涂下去了！”
谢国公话音落下，一切已不言自明。
谢灼的脸色霎时惨白，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
“公主的命令要紧，凌大人请速办。”谢国公横身挡在谢灼与凌薇之间，如同划开一道天堑。
凌薇默然握紧又松开手指，轻声应道：“好。”
对方话中两层意味，她听得清楚。
于是她抬起头，迎向少年苍白的面容，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今日若非四皇子失踪，明日或许便是你谢家满门倾覆......
皇权之下，从无无辜。
你若需恨，便恨我一人。”
“毕竟……千秋万代，权力不死。”
谢灼注视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良久，他发出一声低哑的惨笑。
“好……好一句‘千秋万代，权力不死’……凌司正……不，凌大人……恭喜你从龙有功。”
“愿你从此……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他不再看她，踉跄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线。
谢国公收回目光，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