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策接过药,“退下吧。”
澜夜久不起身,“王爷!陛下……陛下时日不多了。”
陛下不许他们多言,但他实在忍不下去。
他出自暗卫营,代号2。
仅次于墨黪。
“也许,他早想解脱了。”
穆承策望着天边晦暗不明的星宿,“吩咐太医院多加看护。我在寻神医谷后人。”
澜夜拱手应下,飞身上檐,消失在黑夜里。
穆承策突然很无力,周遭的繁华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他生于大邺元年,天下初定,歌舞升平。
皇兄年长他许多,虽然体弱,但博览群书,又与皇嫂伉俪情深,天下皆赞。
其余兄长皆亡于战乱,他甚至从未见过。
两岁时四姐姐死于天花,母后痛心疾首,父皇无暇顾及他。
皇兄将他抱回东宫交由皇嫂抚养。
这一住便是五年,直至皇嫂再度有孕。
虽然隔了两世,那些时光都是他很快乐的记忆。
但那时东宫已经有了庶长子,也就是穆祁安。
皇兄所谓的深情,从一开始就带着杂质。
他说得万般无奈,可却忘了是他亲手将云妃迎入东宫。
穆承策冷笑,皇兄的腹背受敌,何尝不是他咎由自取。
若是皇嫂没有死在皇兄最爱她的那一年。
如今皇兄是不是不会这么疯。
儿女情长和宏图霸业。
也许皇兄的潜意识里就已做好了选择。
覆水难收。
这世上不会有后悔药。
永宁公主寻来,“臣儿,你怎么还在此处?”
宫宴开始,久不见穆承策进殿,偏偏皇帝全程沉着脸,她心中不安。
这两兄弟,怕不是又吵起来了。
“又跟你皇兄闹脾气了?不是姑母说你们,血肉手足就这么点了,真要到生死不复相见的地步吗?”
她走到穆承策跟前,叹了口气,“姑母老了,不想看到你们这样。”
“姑母,皇嫂走的时候,痛苦吗?”
穆承策高大的身子蜷缩着,孤独地靠在她肩头,闷闷地问,“姑母,是不是我错了。”
穆揽月抿了抿唇,解释道,“你皇嫂……她是把自己困死在了这座皇城里,你皇兄舍不下她,但他先是一国之君,才是她的夫婿。她笑着去的……那孩子,解脱了。”
穆揽月摸着他的发顶,“臣儿,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是流离失所的战火,不是我们。”
她叹息着,“你以为你放出的那些流言蜚语你皇兄能不知道?”
这两个孩子一样的倔。
寻常帝王家生怕谁多占了一分,他俩倒好,生怕自己多吃一口!
“你皇兄下了多少道圣旨你都不肯回来,否则他怎么有心力办寿宴?”
穆承策嗓音微哑,“姑母知我所求。”
穆揽月气闷得慌,轻声呵斥,“我看啊,承玺他是算盘珠子崩一的。”
“若不是浓浓及笄在即,我看你怕是又要用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打发他。”
穆揽月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承安王府家臣上千,王军八十万。
若非那些流言蜚语和他随心所欲的放肆,坊间流言就真要成真了。
书臣不臣,念安不安,天下大乱!
难道玄机所言的紫微星蒙尘与此有关?
穆承策抬起头,“皇兄不容我放肆也放肆这么多回了!”
“姑母知道的,我对这天下无半点念想,我所思所想,唯浓浓一人而已。”
也只有片刻的软弱。
收回心绪后,他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镇国将军。
“我看就是你皇兄惯的你,臭毛病!嘴上说得厉害,你若不信你皇兄又岂会在战场上频频兵行险招?我还不知道你啊!”
穆揽月叹了口气,“臣儿,十年了,你终于回家了!”
五年前她从郾城回来,他跟了一路,直至皇城脚下。
她知穆承策为何不进城,并没有强求,隔日便自请前往南山寺礼佛。
“姑母,我好像……有家了。”
有回家的理由了。
穆承策收回失落的情绪,感慨万千,“燕云十六州的百姓,都回家了!”
“嗯,是啊,孩子,苦了你了。”
晚风吹散了很多阴霾,穆揽月望向远方的城门,思虑万千,“走吧,你皇兄等着你呢。”
穆承策扶着她往宫宴而去。
一边走一边闲话家常,穆揽月有心提点,“浓浓这孩子不像你皇嫂,她心性单纯但却坚毅果敢。”
“当日在温泉山庄那样的处境,她能那么快做出应对,并能全身而退,我相信她能成为你的助力。”
穆揽月见多了悲欢离合,忍不住提醒,“莫辜负了她,她眼里当真容不得沙子。”
穆承策眼神柔和,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姑母,我会和浓浓白头偕老的,我们绝不会走了皇兄皇嫂的老路。”
他绝对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好,你皇祖母快要回来了,到时候带浓浓看望她老人家,别又跑了。”
“姑母,我近期都不会离京,我答应了浓浓,待皇兄万寿之后就要提亲。”
说到这个,穆承策整个人洋溢着喜色。
穆揽月听完才放心,她就说浓浓是福星嘛。
这不着家的浪子知道回家了。
“你什么时候把这破面具给摘了啊?你皇兄寿宴,你搞得跟个地狱恶鬼一样做甚?”
穆揽月看他又戴上了标志性的鬼面,气得拍他脑门,“你还嫌名声不够差啊?”
“姑母,姑母别打了!”
穆承策任由她好一顿锤,讨饶道,“今日那些公主郡主跟饿狼扑食一样要寻人和亲,我要是取下面具还不得生扑上来,浓浓能杀了我!”
穆揽月收回手,“行吧行吧!你总有理,之前你皇兄宠你,日后你媳妇儿宠你,我倒是要看看你日后是个什么德行!”
墨黪:“王爷,王妃借鹊羽一用!”
穆承策点头,“任由王妃调遣,派人看着点,注意王妃安全。”
她想玩,他自不会阻拦。
墨黪点头应下,消失在黑暗中。
*
沈清颜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看了好几场歌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总觉得陛下在往这边看她。
照理说她不该抬头窥伺天颜,而且沈家席位离门口老远,也看不清楚。
奈何她眼睛好啊,不然也不能在密林里、山脚下发现那么多吃的、用的。
话说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个帅大叔,想来年轻时也是气宇轩昂的。
眉眼间能看出和王爷有相似。
只不过王爷眉峰更加凌厉,自带将气。
刚想到这里,就听门外太监高喊,“承安王到!永宁大长公主到!”
沈清颜靠近门口,一抬头就见他跨门进来。
陛下特赐,承安王觐见可带剑履上殿。
入朝不趋。
赞拜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