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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夜访祭司

    夜深了。

    栖龙镇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茔。白日的悲伤与恐惧,在夜色中被无限放大,却又被一种更深的麻木所冰封。没有虫鸣,没有犬吠,甚至连风声都似乎刻意避开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只有那永恒不变的暗黄色天幕,在夜晚呈现出一种更令人不安的、如同淤血般的暗红,吝啬地投下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线。

    林枫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睁大了双眼,盯着被烟熏得漆黑的屋顶。父母房间里,偶尔传来母亲极力压抑的、细不可闻的抽泣声,以及父亲沉重到仿佛要将胸腔都咳出来的叹息。这些声音,像一根根烧红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的心脏。

    阿石离开时那死寂的眼神,阿苗消失前空洞的目光,赵乾那声冰冷的“废了”,还有那毁天灭地的“龙噬之眼”……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冲撞,最终凝聚成一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灼热洪流——对力量的渴望,以及探寻真相的决心。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被动地接受命运,下一次龙噬祭,倒在祭坛上的,可能就是他的父母,或者他自己。林家“渎神者”的污名,祭台上那道诡异的剑痕共鸣,体内躁动的灵锁,还有那枚神秘的龙鳞……这一切,绝非偶然!

    老祭司林守拙,是镇上最年长、知识最渊博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似乎对林家过往有所了解的人。他必须去问个明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般无法遏制。他小心翼翼地侧耳倾听,父母的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均匀而疲惫的呼吸声。他深吸一口气,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没有点灯,借着从破旧窗纸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摸索着穿戴整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块贴身收藏的龙鳞护身符取出,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然后,他轻轻推开房门,身影融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

    街道上空无一人,冰冷的地面散发着寒意。他的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生怕惊动这死寂小镇里任何可能存在的耳朵。白日的混乱和御龙宗弟子的搜查,让他格外警惕。

    老祭司的家在镇子另一头,靠近祭龙台的地方,是一间相对宽敞些、但也同样古旧简陋的石屋。此刻,石屋的窗户缝隙里,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的灯火光芒。

    他还没死心?还是在等待什么?

    林枫心中微动,更加谨慎地靠近。他并没有直接敲门,而是绕到石屋后面,找到一处破损的墙角,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许久,就在林枫以为老祭司已经睡下,犹豫是否要明日再来时,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仿佛早已洞悉他的到来,从屋内缓缓传出:

    “门没闩,进来吧,林家小子。”

    林枫心中一惊,随即释然。老祭司果然不简单。他不再犹豫,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进入屋内,又迅速将门掩上。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凳,几个堆满陈旧兽皮卷和古怪物件的木架,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陈年灰尘混合的气味。老祭司林守拙就坐在那张唯一的木桌旁,背对着门口,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拉得很长。他面前摊开着一卷不知年代的、边缘已经破损的古老兽皮,但他似乎并未在看,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待。

    “把门闩上。”老祭司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

    林枫依言照做,插上门闩,然后走到老祭司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恭敬地行了一礼:“祭司爷爷。”

    老祭司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一双浑浊却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洞察世事的光芒。他上下打量了林枫一番,目光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能看透他掌心中的龙鳞。

    “坐吧。”老祭司指了指旁边一个用树根打磨成的矮凳,“我知道你会来。从你在祭台上,敢直视赵乾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林枫心中一震,依言在矮凳上坐下,腰杆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看向老祭司:“祭司爷爷,我……我想知道我们林家的事!‘渎神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林家祖上,真的……真的直面过真龙吗?”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

    老祭司沉默了片刻,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那卷古老兽皮的边缘,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历史。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和疲惫。

    “孩子,‘渎神者’这个称呼,是胜利者书写历史时,泼在失败者身上的脏水。”老祭司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重量,“你们林家,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最古老的镇志都只有零星记载的时候,非但不是罪人,反而是……人族最后的脊梁,是曾让龙族也为之颤栗的——‘屠龙者’!”

    “屠龙者?!”林枫猛地从矮凳上站起,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三个字从老祭司口中确凿无疑地说出时,带来的震撼依旧无以复加!与他体内灵锁和龙鳞产生的共鸣,与祭台上那道剑痕的感应,瞬间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坐下,听我慢慢说。”老祭司示意他冷静,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石壁,回到了那个波澜壮阔又血腥黑暗的远古时代。

    “传说,在万载之前,龙族并非如今这般高高在上,它们与人族,乃至世间万族,曾有过一段共存,甚至合作的岁月。但后来,龙族内部发生了剧变,一种极端、崇尚绝对力量与统治的意志占据了上风。它们撕毁了古老的契约,视万族为奴仆与血食。”

    “那段岁月,被称为‘黑暗纪元’。人族在龙族的淫威下,苟延残喘,如同牲口。但总有不甘被命运摆布的先烈。你们林家的一位先祖,名为‘林战’的绝世强者,便是其中之一。他天纵奇才,于微末中崛起,自创功法,淬炼体魄,领悟屠龙之术!他联合了当时残存的各族强者,组建‘逆鳞军’,誓要为人族杀出一条血路!”

    老祭司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昂,仿佛也被那段尘封的热血所感染。

    “据说,林战先祖功参造化,其力量足以撼动山岳,斩断江河!他手持一柄名为‘裂穹’的神剑,曾于‘龙陨山脉’深处,与当时的龙族之主,那条被称为‘万龙之祖’的‘太古应龙’,展开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血战!”

    “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林战先祖燃烧生命本源,重创了太古应龙,几乎将其斩杀!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老祭司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悲凉,“太古应龙虽被重创,却并未陨落。它逃回了巢穴,而林战先祖,也因伤势过重,力竭而亡……‘逆鳞军’随之溃散。”

    “胜利的龙族,对人族展开了最残酷的报复。而作为领袖的林家,更是首当其冲。太古应龙以其无上龙力,对整个林氏血脉,降下了最恶毒的诅咒——也就是你体内那该死的‘血脉灵锁’!”

    林枫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灵锁正传来阵阵隐痛。原来,这压制他修行、带给他无尽痛苦的枷锁,竟是源自如此悲壮惨烈的过往!是荣耀的伤疤,也是失败的烙印!

    “这灵锁,不仅极大地压制了林家后人的修行天赋和上限,更像一个恶毒的印记,让龙族及其爪牙(比如御龙宗)能轻易感知到我们的存在,方便它们监控和……清除。”老祭司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曾经的‘屠龙者’家族,在漫长的岁月和残酷的追杀下,逐渐凋零,最终沦落至此,背负着‘渎神者’的污名,在这边陲小镇苟延残喘……”

    真相竟是如此!

    林枫浑身血液沸腾,又感到彻骨的冰寒!荣耀与屈辱,抗争与失败,英雄与罪人……巨大的历史反差,让他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他不是罪人的后代,他是英雄的血脉!这灵锁,不是耻辱,而是先祖曾与真龙搏杀、为人族奋战的证明!

    “那……那祭台上……”林枫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你看出来了?”老祭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没错,祭台角落那道剑痕,据镇志隐秘记载,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林战先祖与龙族爪牙激战时留下的!蕴含着他的一丝不灭战意!所以,你身负林家血脉,靠近时才会有所感应。”

    “先祖……可还留有其他遗物?或者……破解这灵锁的方法?”林枫急切地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老祭司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镇志中还有一则语焉不详的记载,说林战先祖在最终决战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曾将一部分重要的东西,藏于镇外西方数十里处的‘龙骨崖’。据说那里是远古战场的一角,埋骨无数,极其凶险。但具体是什么,是否与破解灵锁有关,无人知晓。千百年来,也有不少林家人去寻找过,却无一归来……”

    龙骨崖!

    林枫牢牢将这个地名刻在心里。无论多么凶险,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孩子,”老祭司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忧虑,“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渴望力量。但你必须万分小心!赵乾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祭典上你已引起他的注意,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疑点。我怀疑,他和御龙宗的人,可能并未真正离开,而是在暗中调查什么。你近日切不可轻举妄动,尤其不要让人察觉你对林家过往和龙骨崖感兴趣!”

    老祭司的警告如同冷水浇头,让林枫瞬间冷静下来。没错,赵乾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任何冲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我明白了,祭司爷爷。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林枫站起身,再次深深一礼。这些信息,对他而言,重于千金。

    老祭司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睛:“去吧,孩子。记住,活下去,才有希望。林家的火种……或许就在你身上了。”

    林枫不再多言,轻轻打开门闩,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外面的黑暗之中。

    石屋内,油灯的光芒摇曳了一下。老祭司林守拙缓缓睁开眼,望着林枫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龙鳞现,剑痕鸣……万载轮回,命运的齿轮,又要开始转动了吗?林战先祖……您未竟的道路,这个孩子……能走下去吗?”

    夜色,愈发深沉了。而林枫的心中,却有一盏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灯,被悄然点燃。前路凶险,但方向,已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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