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并不妨碍她骂的很脏。
她跨坐在周韫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连指甲都扣陷进了皮肉里。
“打死你个臭婊子!”她魔怔似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你个不要脸的贱货!”
周韫磕了头有些发昏,她几乎没有了反抗的力气,被掐的只有往外出气的份。
最几近窒息的时候,仿若走马灯似的,她的脑海里浮现起多年前的一天。
是个除夕日,姥姥给了她张皱巴巴的一百元,让她出去买块肉回来的包饺子。
许兰那会痴痴傻傻不记人,但出现了攻击人的暴力行为,周韫不是很放心。
可姥姥拍着她的手笑着安慰,“没事儿的,乖宝,这不是拿绳子捆着呢吗。”
说完,她又回屋把小灵通拿出来,“喏,有事儿我就报警,让警察来揍她!”
镇子上没有专门的精神病院,其他医院又不肯收许兰,只能将人捆在家里。
许兰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
她会求着松绑,然后很安静的坐在院子里,帮着周韫和姥姥一起收拾废品。
可这种情况越来越少见。
自从许兰咬伤了周韫后,她就更不放心让姥姥与她单独在家里相处。
但又没办法。
就像是现在,她不能让年迈的老人出去跑腿,又做不到分身似的照顾整个家。
周韫用了最快的速度回家。
好在无事发生。
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许兰表现的也很乖,姥姥建议把她松开会,毕竟总绑着也容易出事,许兰又哀求着说自己想要一起包饺子,她犹豫后的同意了。
起初一切太平。
厨房里,许兰和面,姥姥剁肉馅,周韫在一旁打下手,没什么异样。
可就在她去院子里拔葱的功夫,房门突然反锁,接着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周韫慌了,她打不开门,立刻跑出去喊人报警。
可等她回来的时候,透过厨房的窗子,她清楚的看见满面鲜血的许兰宛若鬼魅似的高举着手中的菜刀,她狠狠的扯着浑身是血的姥姥,逼着她放自己出去。
姥姥不肯。
她反锁了门,喊着让周韫快跑,她用身体以死抵抗,最后被许兰拖了回去。
警察来的时候现场一片骇人血色,许兰被抓了起来,可姥姥早就被砍身亡。
身中数刀,死状惨烈。
周韫彻底崩溃了。
从那天起,她看见剁碎的肉馅就吐,看见饺子更是应激,连新年都不过了。
别人过年都是高高兴兴,她不是,她是死气沉沉。
她接受不了生命中最亲、最重要的人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掉。
该怎么形容呢?
门外的世界里是一片喜色的热闹,就连空气里都遍布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家家都在忙着团圆的日子,可她的世界里是一片坍塌,新年变成忌日,割裂的令她几近绝望。
她很多次都在想,或许,许兰那天想要杀的人是她,可是被姥姥给拦下了。
所以才会突然锁门,才会高喊着让她快跑,不要回头的那些话。
于是,越想越绝望,越想越崩溃,越想就越想与许兰同归于尽。
周韫买了瓶老鼠药,她把药掺进白粥里,可是想起姥姥后她还是没下去手。
“要好好活着。”姥姥过去总这样说,“不管未来多艰辛,乖宝,你都要坚强的活着。”
她那时年纪小,听不懂,只会问为什么。
姥姥掐着她的脸笑,“因为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总能顺当的挺过一口气,人生不过百年,等你回头再看,那些令你感到为难的事也都不是事了。”
她又问,“不是事又是什么呀?”
“是你这辈子的勋章。”
她嘴一垮,不太乐意,“那也太苦了吧。”
姥姥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摸着她的脑袋,“所以才有先苦后甜啊。”
可是甜在哪里呢?
周韫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面对许兰,她做不到与杀人凶手和平相处,她想到了弃养。
她趁着许兰病情稳定时带着她坐车去很远的地方,可最后还是被警察送回来。
跟鬼一样纠缠不休。
警察清楚她家的情况,但也只能无奈的教育她,“你是她亲人,你起着监护的责任,你明知道她有病你还把她往外面丢,真出了事,你能替她担责任吗?”
“我告诉你,弃养也是犯罪,小姑娘,你是她女儿,不可以再犯这种错误了!”
周韫真是要疯了。
没人知道她那阵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再后来赶上政府做平房拆迁的项目,她拿了笔安置费后带着许兰走了。
可直到今天,许兰还是这副鬼样子,她满肚子怨念,还是想要杀了她泄愤!
为什么呢?
明明被抛弃的人是她,明明差点被饿死的人也是她,她都没怨恨,许兰凭什么?
周韫想不通。
此刻,就在她快要没了呼吸的时候,突然一伙人冲过来的将许兰给强行架走。
那一刻,空气灌入鼻子里,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周韫猛然回神,咳嗽的像是要吐出来一样。
屋内乱作一团,护士将一脸污秽的周韫扶起来,她也很容易的看见了对面的陈今朝。
他站在她的面前,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震惊,显然是被这场面给震慑住了。
李护士问,“你怎么样?”
周韫本来就白,脖子被掐的一圈红,被扣坏的地方正流着血,糊了她一脖子。
特刺目。
周韫摇了摇头。
一旁,发疯尖叫的许兰被强行捆在病床上,护士立刻给她打了支镇定剂。
见场面被控制住,李护士扶着周韫,好心提议,“我先带你去处理一下吧。”
不用看,周韫也知道自己狼狈至极,她的脸上还站着许兰的唾液,十分恶心。
“我自己去吧。”她哑着嗓子说了句,弯腰将甩在一边的手提包捡了起来。
她很累,但还是挺直了脊背的朝外走,身后,陈今朝突然追出来。
“周韫!”他头一次喊出她的名字,“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去办公室,我办公室里有卫生间,你……”
“不用。”
被拒绝,陈今朝脚步顿住,他刚好跑来周韫的身旁,闻言,他侧目看去,与周韫递来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时,他心头一颤。
周韫没有来时的骄傲,她发丝凌乱肩膀在抖,一双泛红的杏眸里全是眼泪。
她在哭。
然而——
“陈今朝。”
他愣了下,下意识的回答,“什么?”
可周韫定定的看着他,问了句,“这下你满意了吗?”
这一句后,陈今朝如遭雷劈的怔在原地,擦肩而过时,他清楚的看见她眼底浮现的厌恶。
她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