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大理寺的飞檐在月光下投下森然暗影。
值房内烛火未燃,沈观独坐案前,指尖轻抚一枚铜钱——那上面残留着一缕极淡的幽香,似梅非梅,似兰非兰,正是“梦引散”的气息。
他闭目,呼吸微沉。
两日前,他命心腹差役悄然散布流言:“大理寺已破‘雪魄散’案,嫌犯招供,幕后主使乃前刑部秘档官陆九思。”话音未落,京城暗巷便起涟漪。
有人冷笑,有人惊惶,更有人连夜出城。
而他,在陆九思曾居过的三处旧宅周边,悄然布下眼线,并于每处门槛石缝、门环暗角,留下一枚沾染“梦引散”香气的铜钱。
果然,两日后子时三刻,档案阁外巡更犬突吠一声,旋即噤声。
沈观早有预判。
他在【案件推演模拟器】中反复推演过十七次,结合陆九思过往行为模式、信息获取路径与心理动机,构建出一条精准的行为链:若其得知旧档将被公开,必会亲自动手销毁关键记录,哪怕只派一名信使,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今夜,来的是个黑衣人。
身形瘦削,步法沉稳,左膝微跛——与当日模拟中翻墙刺客如出一辙。
差役依令围而不捕,任其潜入档案阁深处,直奔《疑狱辑要》原档所在。
就在那人伸手欲取卷宗之际,沈观悄然启动刚领悟的技能——【记忆编织术·Lv.1】。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读心,而是一种对深层意识的微妙干预。
它不制造虚假影像,却能在目标的认知边缘,植入一段“似曾听过”的话语,如同梦中低语,醒来难辨真假。
沈观凝神,心念微动。
一段声音并未真正响起,却仿佛从黑衣人脑海深处浮现:
“……陆大人,沈评事已识破您在测试清官的计划。”
那人猛然回头,瞳孔骤缩,目光扫过空荡回廊,手中卷宗滑落。
他没有听见声音。
可那句话,却像一根针,扎进他多年沉寂的记忆褶皱里——熟悉得令人战栗。
那是陆九思常对他说的话:“我在试这个世道,还有没有能看穿陷阱的清官。”
他踉跄后退,额角冷汗涔涔。
埋伏的差役趁势而出,将其制伏。
审讯不过半个时辰,此人便彻底崩溃——原是陆九思旧仆陈七,自主人被贬后便隐姓埋名随行左右。
此次奉命销毁档案,只为掩去一段尘封记录:赵元礼,现任户部侍郎,七年前曾亲手篡改十桩冤案卷宗,致使数十人流放斩首。
而陆九思的目标,正是此人。
“先生说……这是最后一关。”陈七跪在地上,声音发颤,“若沈评事真能识破诱导之术,便值得见他一面。若不能……他便亲自执刀,替天行‘裁’。”
沈观坐在阴影里,听着这番话,指节缓缓收紧。
可若让他得手,亲手处决赵元礼……
那便不再是审判,而是私刑。
证据将随他一同消失,真相再无出口。
陆九思将再度隐入黑暗,成为传说,而非答案。
沈观站起身,踱至窗前。
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
他望着大理寺高墙外那片深不见底的京城市井,心中已有决断。
不能等他动手。
必须在他出手之前,完成一次前所未有的反向操作——不是破解他的局,而是进入他的思维,预判他的选择,甚至比他自己更早一步,看清他下一步要走的路。
他转身步入密室,锁死门户,盘膝而坐。
双目闭合,心神沉静。
【案件推演模拟器·启动】
虚拟时空重构,数据流如星河倾泻。
这一次,沈观不再以旁观者身份回溯案情,也不再模拟凶手或死者视角。
他要做的,是构建一个前所未有的模型——
陆九思的决策核心。
他调取所有相关人物资料,结合【多人心理侧写联动·Lv.1】功能,将陈七、赵元礼、周崇文乃至自己在本案中的反应全部纳入分析网络。
线索、情绪、动机、习惯、创伤记忆……每一项都被编码为变量,投入系统深处。
而在意识的最底层,沈观默念指令:
【目标锁定:陆九思】
【模拟层级:心理建模·第一阶段】
【辅助技能加载:记忆编织术·Lv.1】
【推演开始】
光影流转间,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虚空中浮现,披着旧蓑衣,半脸隐于火光之外,正低头书写。
沈观睁眼,眸光如刃。
“你想考校世人……”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怕不怕被人看透。”沈观盘膝而坐,神魂沉入模拟空间。
四周光影如潮水退去,又似星河倒卷,无数线索碎片在虚空中流转、重组——陈七的供词、赵元礼的履历、周崇文之死的验状、陆九思过往经手的卷宗批注……每一段文字、每一帧记忆都被系统拆解为心理变量,编织进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认知模型之中。
他闭目凝神,指尖微颤,仿佛正触碰某种禁忌之术的边界。
【多人心理侧写联动·Lv.1】启动的瞬间,他的意识仿佛分裂成数道视角:他既是执笔记录的旧档官,也是深夜焚香自省的户部侍郎;既是跪地求生的差役,也是冷眼旁观的大理寺评事。
而在这一切之上,还有一个更为幽深的存在——那个藏身暗处、以人心为棋局的陆九思。
“你厌恶杀戮。”沈观在意识深处低语,“你说‘刑不可滥,法当启悟’,所以你不会让赵元礼暴毙街头,更不会用血溅五步的方式完成清算。你要的不是命,是忏悔。”
他调取陆九思早年一篇未刊的《狱议残稿》,其中一句赫然浮现:“罪人伏法而不知其罪,与屠犬何异?”
——所以他一定会选择一个能让赵元礼清醒意识到自己罪孽的时刻,一个充满仪式感的终结。
停尸房。
沈观猛然睁眼。
唯有此处最合其道:阴寒寂静,亡魂环绕,生者步入即生畏怖。
赵元礼近日称病不出,实则已被朝廷软禁于大理寺附属偏院,等待最终问谳。
若陆九思要动手,必选此地,趁夜深人静、守卫换岗之际,以极细银针注入缓效毒剂,使人临终前神志清明,痛哭流涕,幡然醒悟。
而毒……应非烈性,而是类似“雪魄散”的迷魂类药引,辅以少量“断肠草”提纯汁液,致心脉渐衰,口不能言却耳目俱清——正是所谓“听判于冥途”。
推演完成。
沈观退出模拟空间,额角沁汗,但眼神锐利如刀。
他当即调遣亲信差役,密令封锁停尸房三面通道,仅留一扇偏门虚掩,内中布下双重机关,并亲自埋伏于廊柱之后,手中紧握一枚染了药汁的铜铃——一旦发现异常,铃响即合围。
子时三刻,风雨欲来。
一道黑影悄然翻过矮墙,蓑衣覆体,脚步轻如落叶。
那人直趋停尸房后窗,从怀中取出一支乌木小匣,打开,露出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
就在他伸手欲撬窗棂之时,沈观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穿透夜风:
“陆大人,您测试的不是清官,是我的脑子。”
黑影顿住。
片刻后,那人缓缓转身,火光映出一张苍老却清明的脸。
眉间皱纹如刻,目光却不闪不避,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你竟真看懂了。”陆九思轻叹,“我以为……至少还要三年。”
“你设局七年,只为寻一个能破你思维牢笼的人。”沈观走近一步,“可你忘了,当你把别人当成棋子时,你自己也已落入另一盘更大的棋局。”
陆九思笑了,笑得坦荡,也笑得悲凉。
“我只是想看看,这世道还有没有能看穿陷阱的清官。”他主动放下银针,“若你今晚没来,明日清晨,赵元礼便会含恨而终,而真相,也将随我隐入山林。”
沈观沉默片刻,挥手示意差役将其收押。
案件告破。
翌日晨鼓未响,系统提示悄然浮现于识海:
【累计推演点达40,解锁功能:多人心理侧写联动】
与此同时,一份奏疏呈递刑部与御前,条陈确凿,证据完整,唯独删去了“测试清官”四字动机。
沈观深知,朝堂之上,多一字便是祸端,少一字却是保全。
退堂之后,他独坐值房,提笔研墨,取出一张淡粉色花笺——那是闻香楼特制的信纸,边角印着一缕暗香梅影。
他落笔如锋:
“下次考验,别拿我的脑子当棋盘。”
交予小桃红转递。
当夜,闻香楼二层雅阁,烛影摇红。
苏夜语展开纸条,唇角微扬,她提起狼毫,在笺尾轻轻添上一行:
“那你来取吧,这次不收钱——只要你敢。”
窗外,雨意渐浓。
元宵刚过的京城还挂着零星彩灯,却被连日暴雨冲刷得黯淡无光。
街巷积水成河,腐叶与碎纸漂浮其间,宛如冥河浮灯。
而在南市边缘的断桥灯架下,三具尸体悄然悬于风雨之中,颈上红绸如血,灯笼高挂,上书朱字——
贪者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