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身份也叫朱睿,字慰亭,今年二十岁,福建路泉州莆田县人,原本是大宋汀州长汀县的县丞。只因前任知县突然暴病而亡,恰逢福建路烽烟四起,总理福建路军政事务的安抚制置使管如德,便让我暂时署理长汀知县一职。”
    汀江寒水绕城而过,夹岸苍松如墨,南宋末年的残阳斜照长汀县衙,飞檐翘角间尽染萧瑟。此日正是大**祐十年五月十八,宋恭帝赵显早岁降元,崖山一役,陆秀夫负幼帝蹈海,大宋气数已然断绝,唯管如德坐拥福建路,观望迁延,仍奉大宋正朔,苟延残喘至今。
    长汀县乃闽西弹丸之地,编户仅三千八百四十二丁,城中居民不足一千三百,县兵定额两屯,却久不满编,将士合计不过一百九十八人。县仓储粮,仅够支撑至秋收;府库铜钱,堪堪维系到下季征税。甲胄箭矢之属,更是匮乏不堪——墙角皮甲补丁叠补丁,箭囊中空有半数箭杆,削尖的木梢哪堪御敌。
    朱睿卧于县衙厢房硬板床榻,身下被褥积年霉变,气息难闻。屋顶椽木被岁月熏得焦黑,窗棂雕花斑驳脱落,依稀可辨宋代工匠的精巧纹路。他抚膺长叹,悔不当初,恨自己一时鲁莽,按动那魔鬼级难度的抉择之钮,更恨那自称“系统”的诡异声响,将他抛入这乱世绝境,强塞给他这桩万难完成的使命。
    他但愿此乃幻梦,狠掐大腿至青紫,眼前景象却丝毫无变:低矮房室昏暗无光,青砖地面缝隙间枯草丛生,身上青布公服浆洗得僵硬,领口绣纹正是大宋公职的标识。前任记忆如潮涌,渗骨入髓,由不得他不信——自己已然穿越,成了这大宋最后一面旗帜下,守土一方的长汀知县朱睿。
    忽闻房门“呀”地轻响,一道身影逆光而入。来者年方二十五六,身着半旧素色襕衫,腰束革带,正是朱睿从莆田老家带来的心腹朱欣仁。此人打理饮食起居,兼理政务杂务,乃是新身份最可信赖之人。
    见朱睿转头,朱欣仁轻步上前,松气道:“公子,您醒了?彭县尉与朱伯父正候在前厅,言有要事相商。”
    “我身有不适,欲稍作歇息。”朱睿眼帘微垂,掩去眸中纷乱,语调平静如旧,“请二位暂且回府,有事明日再议。”
    “公子何处违和?”朱欣仁急趋半步,神色焦灼。
    “无妨,唯心绪不宁,欲多睡片刻。”朱睿挥手示意,指尖却不自觉攥紧被褥,“去吧,代我谢过二位。”
    朱欣仁应声退下,朱睿正思忖若遵管如德之命降元,是否真会遭系统抹杀,房门复又被推开。朱欣仁引着两人入内,为首者身着武弁服,腰佩弯刀,正是长汀县尉彭皓;身后干瘦老者,青袍幞头,乃县仓曹朱旭。
    “知县相公,听闻您玉体违和,我等特来探望。”彭皓大步流星,国子脸紧绷如铁,声如洪钟。他乃已故大宋名将彭栋远亲,秉性刚直,忠宋之心炽热,昔日听闻恭帝降元,曾力劝前任知县扩军勤王,遭拒后恸哭于庭,忠义可鉴。
    “县君,莫非染了风寒?需否唤医工诊治?”朱旭趋至榻边,语含长辈关切。他与朱睿同姓同宗,被前任尊为伯父,朱睿对其亦行子侄之礼。此人谨慎周详,乃政务上第一得力助手。
    朱睿见二人已然入内,知避无可避,缓缓起身下榻。他神色从容,纵然心潮翻涌,面上却波澜不惊,抬手示意二人落座,缓声道:“多谢伯父与彭县尉挂怀,我并无大碍,不必劳动医工,唯国事烦扰,欲稍作静养。”
    “知县相公莫非为大宋国运烦忧?”彭皓刚落座便追问,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自恭帝降元、陆丞相与幼帝死节的消息传来,下官夜夜难眠,食不知味,心乱如麻。”
    朱睿不便道出穿越与系统的隐秘,唯有缓缓颔首。朱旭见状长叹,抬手抚须,声含无奈:“慰亭,事已至此,徒增烦忧无益,唯有静待安抚制置使大人决断。”
    “我实难揣测安抚制置使大人心思!”彭皓猛地拍向八仙桌,桌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昔日陛下尚在临安,他为何不即刻提兵北上救援,迎陛下至福建路重整大宋?偏偏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陛下被蒙古鞑子掳往大都!他若决意出兵,我彭皓愿以死相从,誓救陛下还朝!”
    “安抚制置使大人亦有难言之隐啊。”朱旭声音哽咽,“我福建路地瘠民贫,人口稀少,即便大人竭泽而渔,征兵不过两万,而攻入江南的蒙古大军号称十万,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徒增伤亡罢了。”
    “纵是身死,亦好过坐以待毙!”彭皓霍然起身,腰间弯刀鞘撞击地面,脆响刺耳。他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某今日在此立誓,若安抚制置使大人决意降元,我彭皓必以死相抗,绝不屈从!”
    朱睿抬眸凝视彭皓,眸中精光一闪,暗忖:“此人忠勇可嘉,若我拒降,他必是首个追随者。”
    “老夫亦不愿降啊!”朱旭哽咽更甚,老泪纵横,“太祖皇帝开国艰辛,文丞相、张世杰将军等英烈为保家国,抛头颅洒热血,凡有良知的大宋子民,岂能眼睁睁看着江山落入蒙古鞑子之手!可事到如今,我等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差役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禀报:“禀知县相公,州府遣使送十万火急公文至,请您即刻接收,依令行事!”
    “终究还是来了。”朱睿心头一紧,指尖微颤,转瞬便恢复镇定。他早已料到公文内容,只是未想来得如此之快。彭皓与朱旭亦起身催促:“快,速去接公文!”朱睿颔首,率二人与朱欣仁穿过青石板廊道,直奔前厅。
    前厅之内,汀州知州衙门派来的差役肃立当中,身着元式公服,腰悬铜质腰牌,面无表情如木雕泥塑。见朱睿到来,他先亮腰牌验明身份,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贴有鸡毛的公文,递上道:“知县相公,此乃李知州亲笔签发的公文,令您即刻降下大宋旗帜,改升大元旗帜。另请将县中户口名册交由小的带回,以便李知州上报安抚制置使大人,转呈蒙古大军,表投降之诚意。”
    朱睿虽早有准备,脸色仍添几分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封公文。彭皓如遭雷击,猛地上前一步,揪住差役衣领,放声狂吼:“你说什么?降下大宋旗帜,改升元旗?李知州已然降元了?!”
    “此非李知州之意。”差役用力推开彭皓,依旧面无表情,“乃是安抚制置使大人亲下号令,命福建路八军州尽数改升大元旗帜,李知州不过是奉命行事。”
    彭皓目瞪口呆,双手微微颤抖;朱旭浑身一软,扶住身旁立柱,老泪纵横而下。朱睿深吸一口气,接过公文,指腹抚过粗糙的纸张,展开一看,汀州知州李大人果然在文中下令,命他见文后即刻换旗,并上交户口册籍。
    “宿主速拒!即刻拒之!若敢投降,视为放弃任务,本系统将立行抹杀!”系统冰冷的声音骤然在脑海中响起,不带半分感情。
    “如何抹杀?”朱睿在脑海中小心翼翼追问,面上却不动声色。
    “心肌梗塞、肾功能衰竭、颅内出血,任选其一。”系统声音毫无波澜,“另,念宿主开局即弃任务,追加惩罚,彻底湮灭意识,令你形神俱灭,不留丝毫痕迹于世间。”
    朱睿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甲嵌入掌心。差役催促道:“知县相公,公文已阅,请即刻换旗,交出户籍名册。”
    “宿主速拒!放弃任务,立行抹杀!立行抹杀!”系统的催促声不绝于耳。
    “知县相公,万万不可投降!”彭皓红着双眼冲上前,死死攥住朱睿胳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等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岂能向蒙古鞑子屈膝!”
    朱睿闭目沉思,脑海中飞速盘算:投降是死,反抗或有一线生机,即便复国无望,亦可改名换姓,归隐民间苟全性命!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已然没了半分犹豫,只剩决绝。只见他一把夺过公文,双臂发力,“嘶啦”一声撕成两半,重重摔在差役脸上,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大宋只有战死的知县,没有投降的知县!我朱睿,绝不投降!”
    差役被碎纸打得一愣,张口结舌;朱旭惊得后退半步;彭皓愣在原地,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化为狂喜——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和的新知县,竟有如此铁骨铮铮!
    “恭喜宿主做出正确抉择,念你坚守气节,令大宋最后一面旗帜依旧飘扬于华夏大地,特奖励开放金手指加强系统,宿主可随时开启。”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语气缓和了些许。
    “金手指?”朱睿心中一动,强压下兴奋,目光扫过前厅众人,最后落在那差役身上,声音陡然转厉,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狗汉奸给我撵出去!立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