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策马冲到近前。
    缰绳猛地一勒,身下战马受惊长啸,人立而起。
    秦勇翻身下马,目光锐利。
    先是狠狠刮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秦德炎。
    随即,他视线一转,落在人群中那个从容不定的年轻人林玄身上,眉头紧锁。
    目光定格在地上那群被捆成一串的俘虏。
    尤其是为首那个不停蠕动,满脸涕泪的王仓官。
    “将军!秦将军救我啊!”
    王仓官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扭动着肥硕的身体,声音凄厉,涕泪横流地哭喊起来。
    “下官是被冤枉的!将军,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他转向林玄,倒打一耙:
    “是这群刁民!他们才是匪徒!他们冲击官仓,抢夺军粮,还把我们这些前来追缴的官差全都绑了!他们要造反,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只要将军有半分相信,眼前这个叫林玄的小子和他的同伙,立刻就会被当场格杀。
    “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打破了王仓官苦心营造的气氛。
    秦德炎乐了,他抱着胳膊,像看一场精彩的猴戏,绕着地上扭动的王仓官走了两圈。
    嘴里发出啧啧的称奇声。
    “王仓官,我说你是不是出门没照镜子?还是你觉得我爹跟我一样,脑子里也缺根弦?”
    他伸出脚,踢了踢王仓官身上那件明显是用来蒙面的黑布,语气里全是嘲讽。
    “你看看你穿的这身行头,再看看我们,你跟我说我们是匪徒?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真是忒丢人!”
    秦德炎蹲下身,指着王仓官的鼻子。
    “你一个堂堂的朝廷仓官,管着全县的粮仓,肥得流油,你告诉我你吃饱了撑的,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当土匪劫粮?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怎么比这家伙还笨?”
    说着,一指刚刚从马背上爬下来的大牛。
    大牛,听到自己的名字,瓮声瓮气地乐道:
    “少将军,那不叫笨,那叫贪”
    “说得对!”
    “贪!”
    秦德炎一拍大腿。
    二人一唱一和,把王仓官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偏偏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你给老子闭嘴!”
    秦勇冷声呵斥,冲着秦德炎怒喝一声:“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滚到一边去!”
    “林玄,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德炎脖子猛地一缩,被父亲的威势吓得一个哆嗦。
    嘴里小声腹诽,林玄小子也不见得比我大几岁,凭什么他能说我不能说……
    但他终究不敢把这话当着他爹的面说出来。
    只能悻悻地瞪了林玄一眼,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但那双眼睛依旧兴致勃勃地在几人之间来回转动。
    秦勇压下对儿子的怒气,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林玄。
    “将军明鉴。”
    “我们重山村受灾,凑了些家底,来县城买粮活命。这位王大人,在县衙克扣了我们三成粮食,我们忍了。可没想到,他贪心不足,竟想连我们剩下的七成也一口吞下。”
    他指了指地上的王仓官,又指了指他身后那些同样被扒了面罩,一个个面如土色的“匪徒”。
    “王大人亲自带队,蒙面出城,在这松林里设伏,要将我们人货两空。我们为了活命,只能奋起反抗。侥幸,拿下了这些‘匪徒’。”
    林玄顿了顿,话锋一转。
    “黑山县乃将军治下,竟有朝廷仓官冒充匪寇,劫掠百姓之事。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于将军的声名有损。我等村民,人微言轻,不敢声张,只好将人犯擒下,正准备送往军营,交由将军定夺。”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陈述了事实,又点明了利害。
    最后还把处置权,连同这份天大的人情,一并送到了秦勇面前。
    秦勇脸上的冰霜,终于融化了一丝。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玄。
    作为黑山县守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监守自盗,冒充匪寇劫掠百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形同造反!
    “爹!别听他废话!”
    秦德炎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忍不住从旁边跳了出来,满脸的兴奋与好斗。
    “这小子滑头的很!嘴皮子功夫厉害!你让我跟他打一架,谁赢了,谁说的就是真的!这最公平!”
    “混账东西!滚一边去!”
    秦勇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这次连话都懒得说,反手就是一马鞭。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秦德炎一个趔趄。
    赶紧躲开。
    “再敢多说一个字,回营之后,禁闭一个月!”
    秦德炎疼得龇牙咧嘴,后背火辣辣的。
    他恶狠狠地瞪了林玄一眼,把这笔账记在了心里,却再也不敢开口了。
    秦勇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过身。
    “来人!”
    “在!”
    他身后的亲兵齐声应喝。
    “将王仓官和他这些同党,全部给我捆结实了!押回军营地牢,严加看管!”
    秦勇的眼神扫过周围所有人,包括林玄带来的村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此事,从现在起,列为军中绝密!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半个字,违令者,军法处置,斩!”
    “是!”
    亲兵们立刻上前,如狼似虎地将瘫软在地的王仓官等人拖拽起来,用更粗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堵上嘴,朝着军营的方向押去。
    王仓官连最后一声求饶都没能喊出来,就被拖走了。
    处理完这些叛徒,官道上瞬间清静了不少。
    秦勇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玄身上,有赞许,有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杀气。
    “小子,你这次,是立了大功。”
    秦勇看着林玄,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份功劳,本将记下了。按照军功,换你一个百夫长,绰绰有余。”
    百夫长?
    林玄心中微动,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一样。
    但他没有立刻谢恩,而是抬起头。
    “将军,这份功劳,并非我一人所有。”
    “这份功劳,是我和重山村的弟兄们,一同送给将军和少将军的见面礼。”
    此话一出,连旁边还在揉着后背的秦德炎都愣住了。
    秦勇的瞳孔骤然微缩。
    身为官场老油条,瞬间明白了林玄话中的深意。
    这份天大的功劳,林玄不要,他要送给自己。
    由林玄交上来,是揭发。
    由他秦家交上去,就变成了他秦家主动整肃吏治,清理门户的功绩!
    这个年轻人,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城府!
    秦勇沉默了。
    “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