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叶淑兰猛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红得吓人。
“说好了一起!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两人谁也拧不过谁,最后还是跟之前无数个清晨一样,胡乱抹了把脸,就开始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搬货。
米、面、油、酱、醋、娃哈哈……
货一件件往上码,车斗被塞得满满当当,最后堆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
陆丰跨上车,深吸一口气,双腿肌肉瞬间绷紧,卯足了劲猛地一蹬!
“嘶——!”
一股尖锐的剧痛从后背的旧伤处炸开,电流一样窜遍了四肢百骸!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炸起一层细密的冷汗,车把手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丰哥!”叶淑兰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
“没事。”
陆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上眼缓了几秒,然后睁开眼,对着脚蹬子又是一记狠的!
“吱嘎——!”
不堪重负的三轮车剧烈地晃了晃,终于拖着沉重的身躯,迟缓地向前滚去。
太阳越来越毒,晒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
才送完第三家,陆丰扛着一袋五十斤的面粉,刚迈进院门,眼前突然一黑,脚下跟着就是一软。
整个人直挺挺地就往前栽!
“砰!”
五十斤的面粉袋子狠狠砸在地上,白色的粉末轰然炸开,瞬间将他吞没。
“丰哥——!”
叶淑兰的尖叫声凄厉得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
尘埃里,陆丰双手撑着地,拼命地想爬起来,可浑身一丝力气都使不出。
他的肺部发出破风箱一样“嗬嗬”的声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汗水混着面粉糊了满脸。
他挣扎着,手臂抖得不成样子,撑在地上的手一次次地滑开。
“我……我没事……”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你还说没事!”叶淑兰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混着地上的白灰,“你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
主人家是个大婶,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端来一碗糖水。
“小陆啊,快,快喝点缓缓!”
陆丰颤抖着手接过碗,把那碗甜到发腻的糖水一口气灌了下去,才感觉那股天旋地转的劲儿缓了过去。
“小陆,你这可不行了,赶紧回去歇着吧!钱是挣不完的,命要紧啊!”大婶心疼地劝道。
“不碍事……”陆丰扶着墙,又一次强撑着站了起来,“后面……后面还有好几家等着呢。”
“你疯了!”叶淑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着喊道,“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还送什么货!”
“我说了我没事!”
陆丰低吼一声,弯腰就要去扛地上那袋散开的面粉。
可他手指刚碰到麻袋——
眼前陡然一黑。
整个世界的声音、光线、颜色,在一瞬间被全部抽空。
他身子一僵,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
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丰哥——!”
叶淑兰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带着一股子绝望,几乎要将整个村子的宁静都给生生划破!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抱住他,却只来得及在他倒地后,将他的上半身死死搂进怀里。
“丰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胡乱地拍着陆丰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喊到最后,直接劈了叉,变成了嘶哑的抽泣。
大婶也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就朝屋里喊:“老头子!小军!快出来!出事了!”
屋里冲出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看到院里的情形,二话不说,七手八脚地把人事不省的陆丰抬进了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小军,你快给看看!”大婶急得直跺脚。
叫小军的年轻人是她的儿子,在村里当赤脚医生,懂点医术。
他赶紧上前,手指搭在陆丰的腕上,闭眼听了半天,又扒开陆丰的眼皮瞅了瞅。
叶淑兰站在一边,死死咬着嘴唇,浑身都在发抖,连呼吸都忘了。
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终于,小军松开了手,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表情。
“嫂子,别怕。丰哥这是累过头了,又有点中暑,脱力了。没啥大事,让他睡,睡足了就好了。”
听到“没啥大事”这四个字,叶淑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啪”的一声,断了。
她整个人一软,直接瘫坐在床边的地上,之前强忍着的眼泪,此刻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你这个混蛋!你混蛋!”
她哭着,用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陆丰的胸口,那力道却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分量。
“你要吓死我啊……呜呜呜……你吓死我了……”
骂声渐渐变成了委屈至极的哭喊。
大婶看着这小两口,眼圈也红了,上前把叶淑兰从地上拉起来,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人没事就好,比啥都强。你们这么拼,我们这些老邻居看着都心疼啊。”
叶淑兰在大婶怀里哭了半天,才慢慢止住抽噎。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和灰,抬起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婶子……”
她声音沙哑,喉咙里跟卡了块烧红的炭,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婶子,外头车上……还有货没送完。”
话音刚落,大婶就急了,嗓门都高了八度。
“还管什么货!人都成这个样子了,命不要了?!”
她一拍大腿,“你甭管了,我现在就去跟后头几家说,让他们改天!”
“不……不行……”
床上,陆丰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声音虚弱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嘴唇干得起了皮。
“答应了……就得送到……不能……砸了招牌……”
“你还说!”
叶淑兰“腾”地一下扑到床边,积攒的恐惧和后怕在这一刻全变成了怒火,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你就是个死脑筋!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要是死了,钱给谁花!招牌给谁看!”
陆丰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来安抚她,却连这点力气都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