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季含漪身后的容春听到这话,气的身上都颤了颤。
这李明柔哪里是闻不得海棠,她是根本见不得少夫人顺心。
但凡瞧见少夫人和大爷的关系好了一些,她总要出些幺蛾子出来。
少夫人喜欢海棠,是从前夫人喜爱海棠,老爷便亲手为夫人种了满院,当初老爷与夫人也是因海棠结缘的。
海棠便是少夫人的寄托,当初却因为李明柔的一句话,大爷就让人将少夫人亲手种下的海棠全拔了。
那一天,少夫人伤心的落泪求大爷留下一株,大爷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还是让人都拔了。
时隔快两年旧事重提,不是在夫人的伤口上撒盐么。
季含漪侧头看向窗外。
她刚嫁来谢家那一年,她以为她会与谢玉恒如她母亲和父亲那般举案齐眉的过一辈子。
毕竟谢玉恒清贵端方,她在许早前就听过他正派的名声。
他们说他身上有君子贵重的品性,不染于污浊。
她种下海棠,也是以为自己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她亲手种下的每一株花,都有她的尽心尽力。
如今窗外早已萧疏,一眼看出去,唯有平整的白,再没有一丝颜色。
季含漪回头,眉目依旧从容。
她的确曾伤心了许久,没有人安慰她,她更不能让母亲和外祖母也为她伤心,在夜里独自一人,伤口便自己愈合了,也不会再疼了。
指尖依旧微微的凉,茶水也暖不透全身,季含漪低低开口:“海棠哪里都能见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紧不慢的话,让李眀柔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没想到她点到这个份上,季含漪还要死守着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不过是因为家道中落,便舍不得富贵了。
她从心底瞧不上这样的人。
她来这一遭,本来也不是要给季含漪什么脸面的,她已经及笄一年,她等不及了。
李眀柔微微坐直了身子,眼底不再隐藏的袒露出轻视与倨傲:“你知道吗,在你拿着婚书来找表哥的那一年,本来我姨母都已经开始打算让我嫁给表哥了。”
“要不是你横插来一脚,拿着十年前的婚书来,我如今已经是表哥的妻子了。”
“你嫁来谢家的这两年,你也应该明白我在表哥心里的位置。”
“你要是识趣的自请和离,我还能劝表哥和姨母给你一些赔偿。”
说完李眀柔站起来,轻蔑的目光看向季含漪:“表嫂,你别不识趣。”
“你在雪中一夜表哥都没有管你,难道你还不清醒么?表哥一点都不在乎你。”
“人总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别太贪心了。”
帘子轻晃,细细的脚步声远去。
李明柔拢着袖子看着庭院里未消融的雪,看着院子角落处那棵梨树已长得高大,她呵出口白气,又笑了笑。
那棵梨树是小时候她刚来谢府时,表哥与自己一起种下的,表哥说,只要这棵梨树还在,她便永远是重要的。
他也永远护着她。
她瞧不上季含漪。
因为季含漪不明白,不是她的,永远也不是。
强求来的,也不是。
屋内的季含漪静静看着李眀柔的背影,回过视线又看到容春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笑笑拍拍她的手,让她先去准备热水沐浴。
热水洗去她身上的寒气,泡了许久,身上才觉得暖起来。
容春担忧的小声道:“在雪天里等了一夜,还吹了那么冷的风,夫人八成是寒了,要不还是请郎中来瞧瞧吧。”
季含漪忍不住喉间的痒意,又咳了几声,再嗯了一声。
郎中很快来看了诊,眉头紧皱,叹息:“夫人的身子哪经得住这样的寒,风寒也是要人命的。”
旁边容春红了眼眶,季含漪安慰着容春:“一场风寒罢了,你别担心。”
容春抹泪:“少夫人从前哪里有过这样的委屈,淋了场细雨,老爷夫人便心疼的不行。”
“何况是吹了一夜的雪。”
季含漪的指尖一顿,又轻轻叹息一声:“容春,今非昔比了。”
季家已经家道中落,身后无人,便不能指望有人能够来心疼。
这时候外头又有婆子要进来传话,那是大夫人身边的婆子,许是也知晓了昨夜的事情,送了些补身子的补药,让季含漪这两日好好养着,不用去她那儿问候。
季含漪收下,也道了谢意。
等那婆子走后,又让容春将送来的东西都拿下去放好。
她虽家道中落,但从前的日子亦是金贵的,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那送来的东西瞧着是燕窝鱼翅,不过都是次品。
季含漪也没什么想要计较的,谢家毕竟清流,祖上都是进士出仕,规矩礼仪都重,更不会将事情扯得太难看,但规矩之下的敷衍与浮于表面,谢家的大夫人是最深谙的。
夜里谢玉恒回来的时候,一进内屋时便闻到一股药味,他冷清的眉间微蹙。
他走进去,季含漪靠在床塌上,从前总是一丝不苟挽起来的长发,此刻松散的落在她肩头,低垂细眉下的容色稍有些苍白,又添了两分孱弱的书卷气。
屋内并没有点明亮的烛火,暖色铺在她身上单衣上,她指尖的书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合上了,放在了枕边。
这是谢玉恒第一次在夜里回来看到季含漪躺在榻上,也是第一回他进来的时候,她没有迎出来,再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为他更衣。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本不需要她做那些事情,冷清眉眼看着床塌上的人:“今日明柔来看你,你将她赶走了。”
简单陈述的话,冷冷清清的语气,音调没有起伏。
或许是他在大理寺呆的久了,即便这样陈述的语调,听起来也像是在审问。
现在他来先兴师问罪的说了这样一句,看来是先去李明柔那里了。
李明柔用尽手段在自己面前证明谢玉恒最牵挂她,她也的确是做到了。
季含漪揉了揉眉间,这样重复的兴师问罪,她只觉得淡淡厌倦与乏味。
她对谢玉恒也感觉到了厌倦与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