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炽从李蕊父母口中得知,吴放玷污了李蕊,夺走她所有钱财,还威胁她,若敢说出去,就把她胸口那点朱砂痣公之于众,让她在李家村无法立足。
李蕊只有十六岁,起初并未寻死,她跑回家将事情告诉了父母。
李氏夫妇当即拿着棍棒去找吴放对质,双方还动了手。
然而,此事被李蕊的爷爷知晓,不知他对李蕊说了什么,等李氏夫妇察觉不对,李蕊已经投河自尽。
听着李蕊的遭遇,江小月心里涌起一丝复杂情绪,看向后院的目光也愈加愤恨。
若放任吴放继续逍遥法外,不知还会有多少像李蕊这样单纯的姑娘受害。
可李蕊父母的证词并不能作为证据,吴放只需咬死二人是两厢情愿,便可脱罪。
最终,遭受千夫所指的,仍是李家,这世道对女子而言,就是这么不公平。
江小月很想为李蕊讨回公道,但还是先问道:“如果能证明那盘扣不是吴放的,案子是不是就能继续查下去?”
郑炽闻言,避开了江小月的视线,自怀中取出一份口供。
“那盘扣......我已经查过了。”
江小月连忙接过来,却发现上面有好些字不认识。
葛先生代为念诵,这是一位游走于庆瑜两国的货商提供的证词。
对方认出,这盘扣乃是瑜国都城丽锦坊所制,看着不起眼却价值百两。
据传,丽锦坊汇聚了瑜国民间顶尖匠人,所做之物总是比其他店铺更为精巧。
吴放从未去过瑜国,也绝不可能用得起百两的盘扣。
郑炽将这一发现报告给县尉,却被勒令停止调查,还让他回家休息。
江小月心里涌起绝望:“所以,县衙根本没想查这个案子,就算吴放作证,他们也不会行动?”
郑炽微微颔首,默认了这个事实。
他叹了一声,才又道:“县尉大人说,庆瑜两国正筹备联姻,瑜国的公主不日将过境前往庆国都城。在这个紧要关头,任何有损两国邦交的行为,都可能影响大局......”
郑炽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江小月心底,将她对公道自在人心的最后一丝期盼彻底摧毁。
她手指掐入掌心,指尖的伤口被挤压流。
“大局......呵,好一个大局。”江小月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她肩头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她父母曾经的惨状。
葛先生沉默地立在一旁,眼神深邃,仿佛早已预见这结局。
冯永祥攥紧了拳头,满脸愤怒。
两个渔民的性命,在巍巍国事面前,轻如草芥。
江小月缓缓抬头,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圆眼睛里,最后一点希望与天真剥落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翻涌着恨意和决绝。
她望着郑炽,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刀刻:“所以,我爹娘就活该被杀!他们一生积善行德,救过无数落水的人,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官府却要顾全大局!这是哪门子道理!”
郑炽避开她的目光,喉头滚动,无法反驳。他眼中的愧疚是真,但无能为力也是真。
江小月不再看他。
她低头,手无意识地抚上怀中的九宫铜块弹弓。
粗糙的麻布下,坚硬的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让她混乱沸腾的心绪冷静下来。
指尖还残留着触碰父亲遗体时的冰冷,以及母亲最后那望向院门的目光。
苍天不收恶人,那便由她来收!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冰冷而又坚定。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后院方向。
吴放就被关在那里,如果他没有引诱李蕊,如果李蕊没有投江,如果她没有发现漂浮在江上的尸体,如果,她没有捡起那个九宫铜块......
官府不敢动瑜国的人,就由她自己来,等一切完成后,她再去地下向父母请罪。
“郑大人,”江小月再次开口,声音诡异的平静下来。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大人不敢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说。”郑炽心中不忍,这般回道。
“那个黑衣人,你查到了什么?”
郑炽一愣,如实回道:“他一击不中便远遁,留下的痕迹极少,恐怕......”
“不,有线索。”江小月打断他,“吴放与那黑衣人,是一伙的。”
此言一出,屋里的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冯永祥惊呼:“这怎么可能?”
葛先生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小月。
“你......有何证据?”郑炽追问,心中已隐隐猜到江小月的意图。
“证据?”江小月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嘲讽,“还需要什么证据,反正衙门不在意这些!吴放今日一直跟踪我,买通乞丐,就是为了对我下手。他又恰好和黑衣人同时出现,要取我性命!我肩头的伤口就是证明,说他们是同伙有何不可。”
她停顿了一下,极力克制情绪。
“至于那黑衣人,”江小月的声音更冷,“他眼下的粟丘疹我看得清清楚楚,官府不敢动瑜国人,那吴放这个败类就在眼前,难道还怕他不成。他害得李蕊投江,本就是罪大恶极!”
郑炽被她的气势和话语中的逻辑所震慑。
他明白江小月想做什么——她要借官府之手,严惩吴放。
吴放是庆国人,官府查他,动刑都不会有任何顾忌。
他接触的案子少,虽赞同这个做法,但内心深处又感到一丝不妥。
冯永祥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江小月那张稚气褪尽的脸,感到陌生又心酸。
葛先生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这孩子被逼到绝境,爆发出的力量远超想象。
此举还有一个妙处:黑衣人仍潜伏在暗处,不知道何时会再出手,把吴放推出去,能暂时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使其放松警惕。
他看向江小月眼底那一抹深思,知道她定是另有打算。
此刻,身在后院的吴放,还不知迎接他的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江小月被抬往县衙。
小县城没有宵禁,街上仍有少许行人。
看到她胸前那一大片血迹,不少人探头张望,更有好事者跟着他们到了县衙。
县令早得消息,端坐在前堂,正头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