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悬在银戒边缘,迟迟不落。
顾长歌盯着那滴血,手指快速在机械义肢的接口处翻动。残片上的信号还在跳动,频率杂乱,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他把探测器最后能用的部分拆下来,接进义肢主控槽。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行扭曲的数据。
“那个节点又动了。”他说,“就在核心区外围,和刚才不一样。”
沈知律没抬头。她左手垂着,手腕上的紫斑已经蔓延到肘部,皮肤冷得像冰。但她能感觉到,那滴血不是静止的——它在震,微弱地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不是灵气波动。”她声音很轻,“是怨气。”
顾长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调出瞳孔阵纹库,开始匹配信号编码。全息眼镜从义肢内部弹出,贴上他的左眼。视野瞬间被数据流覆盖,一层层过滤杂质,试图锁定真实结构。
可画面刚稳定,就出现了黑雾。
“魔气太重。”他咬牙,“扫不进去,第七层以后全是盲区。”
沈知律慢慢抬起右手,指尖划过左手腕内侧。一道口子裂开,新血涌出,顺着小臂滑下。她没擦,任由血滴落在机械义肢的接收口。
血渗进金属纹路,顺着导管流入全息系统。
顾长歌的瞳孔猛地一缩。眼镜里的画面剧烈抖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撕扯。原本模糊的核心区域突然清晰了一瞬——七层防护阵列浮现出来,每一层都由不同频率的震动维持平衡,环环相扣,严密得像锁链。
“看到了!”他低声道,“这就是核心结构!”
可下一秒,画面再次扭曲。血光与数据流交织,形成一条通路。全息影像向下穿透,越过第七层阵法,进入更深的空间。
那里有东西。
数十具躯体被钉在岩壁上,手脚扭曲,面容僵硬。他们的胸口嵌着符文石,正缓慢吸收地脉灵气,再通过经络输送到阵心。每一张脸都在抽搐,眼睛空洞,却还残留着痛苦。
“这是……怨灵容器?”顾长歌声音发紧,“他把死人炼成了供能装置?”
沈知律盯着那群尸体,呼吸变重。她认出了其中几人的衣饰——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阵法师,曾参与过天阙城地脉勘测。他们本该死于意外塌方,却被幽无影偷偷挖出,改造成活阵燃料。
“不是单纯的噬灵阵。”她说,“是借阵法养魂,再用魂反哺阵法。他在造一个永动机。”
顾长歌迅速记录影像,但系统警告声立刻响起。红光闪烁,提示“生物信号过载”。他的机械义肢开始冒烟,接口处发出焦糊味。
“撑不了太久。”他压低声音,“这血激活了协议,但也让系统承受不住。最多三十秒,整个模块会烧毁。”
沈知律没回应。她盯着全息画面,目光落在最深处的一具躯体上。那人穿着灰袍,胸口符文比其他人多一圈裂纹,头微微仰起,像是在看什么。
她忽然伸手,将更多血抹在接收口。
“你干什么!”顾长歌猛地扭头,“你的血已经不够了!再失血会伤到根基!”
“那一具不一样。”她指着画面,“他在传递信息。”
顾长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人右手蜷着,掌心朝外,三根手指弯曲,剩下两根伸直——是个阵法手势,逆向引导符。
“他在教我们怎么破它。”沈知律说,“他是故意留下这个姿势的。”
画面开始崩溃,边缘像素化。顾长歌拼命稳住连接,但电流杂音越来越强。他知道系统快到极限了。
“必须保存这段数据。”他说,“否则下次再想看,就得重新启动逆律之痕,而你现在根本扛不住。”
沈知律点头。她用右手撑地,慢慢挪到机械义肢旁,左手按在数据存储槽上。血顺着她的指尖流入接口,触发最后一道加密协议。
“存下来。”她低声说,“用我的血做密钥。”
系统嗡鸣一声,进度条跳到最后。文件锁定,标记为【怨灵容器_原始影像】,权限等级设为最高。
几乎同时,全息眼镜熄灭。
顾长歌拔出义肢连接线,整条手臂瘫软下来。接口焦黑,冷却液从裂缝中渗出。他喘了口气,靠在岩壁上。
“成了。”他说,“数据保住了。”
沈知律没动。她跪坐在阵纹边缘,左手垂着,血还在滴。紫斑已经爬到肩膀,呼吸变得浅而急。但她眼神清醒,死死盯着刚才画面消失的位置。
“这不是终点。”她说,“这只是第一层真相。”
顾长歌抬眼看她:“你还打算往下查?”
“幽无影不会只布一个局。”她慢慢握紧拳,银戒上的裂口更深,“他留这些尸体,不只是为了供能。他们在等一个时机,等某个信号触发,就会全部苏醒。”
“你是说……他们会变成攻击性阵灵?”
“不止。”她摇头,“他们会找到活着的阵法师,把诅咒传下去。就像病毒。”
风从裂缝吹上来,带着铁锈和腐土的味道。顾长歌低头检查义肢,发现备用电源只剩百分之十二。他尝试重启扫描程序,但系统拒绝响应。
“设备废了。”他说,“至少短时间内没法再深入探测。”
沈知律缓缓抬起左手,银戒表面浮现出一层薄血膜。裂口处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闭眼,神识沉入识海,逆律之痕在体内轻轻共鸣。
她看到三个隐藏节点的位置,在脑海中自动生成路线图。每一个都离得不远,分布在秘境岩层的不同方位。
“不用再扫了。”她睁开眼,“我知道它们在哪。”
顾长歌皱眉:“你现在状态很差,走都走不稳,怎么去?”
“我不用走。”她伸手摸出一枚微型阵雷,是之前顾长歌给的,“我只要炸掉其中一个,就能打断供能链。”
“然后呢?剩下两个怎么办?”
“一个就够了。”她说,“只要打破平衡,整个阵法就会自我纠错。那时候,就是逆转的最佳时机。”
顾长歌盯着她苍白的脸,知道劝不动。他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一支药剂。
“这是我最后一次修复液。”他说,“打了能撑两个小时,但副作用很大。你会痛,非常痛。”
沈知律接过药剂,直接扎进脖颈。液体注入的瞬间,她身体一僵,牙齿咬紧。
痛感立刻袭来,像无数针从骨头里往外扎。但她没松手,直到药剂打完。
她站起身,右脚踩在焦黑的阵纹上。风卷起她的衣角,左手银戒滴着血。
顾长歌扶着岩壁站起来,机械臂只能勉强支撑。
“我跟你去。”他说。
“你不行。”她看着他,“你设备坏了,人也累了。留在这里守数据,等我回来。”
“如果回不来呢?”
她没回答。只是把阵雷塞进腰带,转身走向第一条裂缝。
脚步落下时,地面轻微震动。
她左手一颤,银戒裂口中的血光忽然亮起。
逆律之痕自动触发,短暂预演了前方十米内的阵法结构。
她看见了第一个隐藏节点——埋在岩层下的青铜匣,表面刻满倒刺符文,正在缓慢旋转。
她继续往前走。
一步,两步。
第三步落下时,左手剧痛,血顺着袖口流下。
她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