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律走出后台通道时,左手还撑着墙。她的指尖发麻,掌心的裂口不断渗血,银戒已经碎了一半,边缘割进皮肉里。她没去碰它,只是把手指蜷起来,让血顺着袖口流进衣料深处。
她往前走了一步,膝盖差点软下去。她咬住牙关,强迫自己站稳。刚才那一击耗掉了太多精血,逆律之痕的反噬还在体内蔓延,像有东西在肋骨之间来回刮动。但她不能停。
大厅里的人还没散。几个守卫站在侧门附近,目光扫来扫去。她知道他们在等命令。只要萧云谏一句话,这些人就会扑上来。
她没有抬头看主厅中央的位置。
她知道他还站在那里。
她绕开人群边缘,脚步放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其实她是怕自己走快了会跌倒。她经过一根立柱时,右手悄悄贴了一下地面——那是她之前留下的隐纹所在。神识一扫,确认干扰场仍在运转,能遮住她现在的灵气波动。
她继续向前。
穿过出口前的最后一段路,她忽然笑了下。不是因为轻松,而是为了让别人觉得她没事。她的嘴角扬起,眼神冷得像铁。有人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她成功了。
没人拦她。
后门通向一条窄巷。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土味。她扶着门框走出去,脚刚落地,整个人晃了一下。她伸手扶住墙,喘了口气。
巷子里很暗,只有远处路灯透进来一点光。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简,贴在胸口。玉简亮了一下,一层薄薄的光膜覆上她的身体,掩盖住残余的灵息。这护体阵很弱,只能用一次,但她现在只需要隐藏。
她开始往南走。
街道安静,偶尔有车声划过远处。她走得越来越快,但每一步都压着痛感。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滑过去时,凉得刺骨。她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彻底虚脱前回到安全屋。
路过一家咖啡店时,她停下。
店里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洒在门口。招牌上写着“白璃咖啡”四个字。她记得这个地方。白璃是她在这座城市里唯一能信任的人之一,但这地方现在不能去。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身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巷子更窄,两边都是废弃仓库的后墙。她贴着墙根走,耳朵听着身后。她不确定有没有人跟着。城市灵气稀薄,感知能力大幅下降,她只能靠本能判断危险。
就在她拐过第三个弯的时候,萧云谏站在了拍卖大厦的侧殿窗前。
他手里那颗冰裂纹青瓷珠还在转。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某一点,仿佛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他知道沈知律已经离开主楼,正往南区移动。他没让人追,也没亲自出手。
他抬起手,袖中滑出一道金纹符纸。符纸极薄,几乎透明,在灯光下泛着微不可见的光。他指尖一弹,符纸化作一道流光,贴地飞出窗外,沿着沈知律刚才走过的路线疾行而去。
那道光像蛇一样爬过地面,穿过人群,追上她的脚步,轻轻落在她外套下摆的褶皱里。金光一闪,消失不见。
追踪符已成。
这是萧家秘传的“缚踪引”,以目标最近接触过的血脉物品为引,一旦附身便永不脱落。而刚才那卷残卷,正是沈知律用自己的血激活过的。她的气息早已留在上面,足够这枚符锁定她一生。
他收回手,走向内室。
墙上挂着一幅城南地图,七处红点标记着禁军哨所位置。他走到桌前,低声开口:“通知七队,戌时三刻,三号哨所接应。”
“目标出现即围而不攻。”
“我要她活着。”
“但不能再让她画出第二道阵。”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名黑衣人低头走进来,抱拳退下。命令已传达。
萧云谏重新看向窗外。夜色沉沉,整座城市像一张摊开的棋盘。他知道那个女人现在一定很累,也知道她正在拼命隐藏行迹。但他不在乎。
她逃不掉。
只要她还在这座城里,只要她的血还在流动,他就一定能找到她。他要让她明白,挑衅他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沈知律不知道这些。
她只知道自己的腿越来越沉。她已经穿过了三条街,离安全屋只剩两个街区。但她感觉不对劲。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某种说不清的压迫感,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着。
她停下,靠在墙边,呼吸急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检查了一遍玉简的状态。一切正常,护体阵还在运行。
她抬起左手,看着那枚碎裂的银戒。
血还在流。
她用右手撕下一小块布条,缠住手指。动作很慢,因为她怕一用力就会晕过去。包扎完,她把手臂收进袖子里,继续往前走。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时,她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空气中有种极细微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屋顶。
什么都没有。
但她确信刚才那一瞬,有一道金光掠过眼角。
她没时间细想。
前方就是安全屋所在的公寓楼。楼道口漆黑一片,电梯坏了很久,她得走楼梯上去。她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上爬。每一层台阶都像在抽她的力气。
爬到四楼时,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累。
是因为她看见——楼梯转角的墙上,有一道极淡的金色痕迹,像被人用笔轻轻划过。那纹路她认识。
是阵纹。
而且是追踪类的活纹,正在缓慢吸收周围的微量灵气。
她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立刻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下摆。没有明显痕迹。但她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没有停下。
她继续往上走,脚步不变。但她悄悄把手伸进袖口,摸到了藏在夹层里的一张空白符纸。这是顾长歌给她的应急用品,能短暂屏蔽低级追踪术。
她一边走,一边用指甲在符纸上划出一道短纹。这不是完整的破解阵,只是个诱饵。如果真有追踪符在她身上,这个动作会引发一次微弱共鸣。
她等了几秒。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左手袖口内侧,有一点金光闪了一下。
找到了。
她立刻把符纸捏碎,塞进嘴里咽了下去。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她继续上楼,直到推开五楼的房门。
房间漆黑。
她没开灯,直接反手关门,靠在门板上喘气。
她的手指还在抖。
她抬起左手,盯着那道若隐若现的金线。它顺着布料蔓延,像活的一样。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已经被盯上了。
但她现在没办法处理。
她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密封盒。里面是一支蓝色药剂,顾长歌特制的恢复液。她拔掉盖子,一口气喝下去。
一股暖流从胃里扩散开来。
她闭上眼,靠着椅背休息。几秒钟后,她忽然睁开。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极轻的“滴”。
像是信号启动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看向房间角落的监控探头。
红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