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襄侯府,二房。
“我们表姑娘生得娇棠惹怜,香软玉妩,性子更是娇软可人,尚书公子见了一定喜欢!”
“且她自幼寄养在我们侯府,是我家夫人亲自带大的,可不是那等没教养的贱妾!”
“她过去以后一定孝敬长辈、乖顺主母,尚书夫人您放心就行!”……
后堂里,魏清酥听着表姨母的嬷嬷将她像个物件儿似的当货叫卖,要将她送去尚书府给那个风流成性的三公子当小妾,叠放在袖笼中的指尖攥得发白。
她十一岁时父母双亡,被只见过一面的表姨母接到了昌襄侯府。她一个孤女在这陌生的深宅大院中战战兢兢过了三年,原以为表姨母是真的喜欢她,才将她一直带在身边悉心娇养。
却不想,原来她只是一个换取利益的物件儿!
姜氏身边的大丫鬟雯雪打了帘进来,见坐在窗畔的小姑娘半低着头,咬唇眸红,娇弱的身子因悲愤轻轻发抖,她立时便沉下了脸,哂笑讽刺,
“表姑娘何必做出这副矫情模样,陈尚书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您能进尚书府可都是尚书夫人看在咱们侯府的面子上!否则以您的出身,怕是连咱们府里的妾室都攀不上,可别不知好歹!”
魏清酥听着她高高在上的呵斥,才知从前的温顺乖巧原是错得离谱。
女娇柔弱,她从前也是爹娘捧在手心的惜花软玉,娇养在深闺,含宠如珠,可如今却要这样任人羞辱。
“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雯雪斜蔑着她,冷声吩咐旁边的婆子,“看好她,可别让她闹出什么动静来,连累咱们房里的姑娘都跟着她丢人!”
“是,雯雪姑娘放心便是,有老婆子在,这小娇娘翻不出什么浪去!”
魏清酥垂眸咬唇,紧紧攥着娘亲留给她的玉坠,强忍着心中的悲愤。
不,不能冲动,再隐忍半日就能……
“表姑娘,请用。”
就在这时,一个婢子捧着茶盘走进后堂,挡在了小姑娘的身前。
听着这婢子熟悉的声音,魏清酥水光盈透的明眸蓦地一颤。
她下意识地瞥向这婢子递上的茶,只见那茶托上赫然摆放着一支桃花簪,晶莹剔透的粉宝石在晨曦下熠熠流光,却——
都比不过簪柄上利刃折射出的寒光刺目!
这哪里是簪子,分明是一柄锋利无比的暗器!
整个簪柄都是个外鞘,里面是闪着寒光的锋利剑刃,簪头上那朵娇艳欲滴的桃花被雕琢得圆润玲珑,恰好可以让她的小手握住,其下两片翠绿暖玉做的花叶护在簪柄前,阻隔了利刃。
现在,这只桃花簪正外鞘半脱地放在茶舟上,让她随时都能利刃归鞘藏起这柄玲珑剑,或者拔出外鞘……
魏清酥看着这支闪着寒光的簪子,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在昌襄侯府里,能给她这种东西的只有一个人——
周玄萧,侯府长房的嫡长孙,由老侯爷亲自带大,生性冰冷,神秘莫测。
他就像个深居于侯府的阎罗王,极少出现,偶或现身则如君临,周身散发着权势浸养出的威压矜漠,那双幽邃如渊的深眸只淡淡睥睨,便杀伐果决,权谋诡谲……
魏清酥从小就怕这位侯府长房的表哥,甚至觉得他比老侯爷都可怕。
可偏偏这阎王不知何时盯上了她!
明明平时很少出现的人,却总是能把她堵在僻静无人处,对她强势霸道地步步紧逼!
还会命婢子神出鬼没地给她递话送物,好不吓人……
眼前这婢子就是他的人。
可他、他给她这种危险东西做、做什么?!
难道要她拿它杀人吗!
魏清酥仓皇地缩回了软透如琉璃的水眸,目光闪烁地强压下了眸中意动。
不、不行,她不能受他哄诱与虎谋皮!
“表姑娘,我家主子说:出了事,他担着。”
婢子在起身的瞬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出了事,我担着。
魏清酥眸光一颤,仿佛能听到他说出此话时冰冷矜漠的语调,他薄唇噙着不屑,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不自觉地瞥向那柄寒光闪烁的桃花簪,耳边还回荡着雯雪等人对她的羞辱蔑讽,让她呼吸愈发凌乱。
即使他根本不在这里,她却仿佛嗅到了他身上寒冽凛袭的淡竹香,他强势霸道的气息霎时间将她席卷笼罩,好像他正攥着她的手,蛊惑着她快点动手!
“拿、拿走!”
她到底还是别开了脸,其实从他的气息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浑身警惕了起来,才不会轻易落入他的彀中。
“拿走!”魏清酥语气坚定。
出了事?出什么事!他不给她这种东西才不会出事!她也更不需要他来给她担着!
魏清酥娇恼咬唇,软眸圆瞪着面前的婢子。
她是性子娇软,可她不傻!这些人一个两个,怎么都把她当小傻子哄弄!
若她真的听了他的教唆,一时冲动用了这簪子,那才真是羊入虎口,再无退路了!
她不想去给那劳什子的尚书公子当妾,更不想委身于这位阎王一样更加危险的表哥!
她有爹爹在世时给她定好的娃娃亲——与她自幼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沈琛临。
今晚琛临哥哥就会来接她偷偷私奔回岭州老家。
到时以爹爹的手书和结亲信物为凭,可以请来魏家族老主持她与沈家完婚,那时三媒六聘,明婚正娶,她才不要给这些权贵公子当什么小妾!
“姑娘慢用,奴婢告退。”
这婢子却对魏清酥的话充耳不闻,捧着茶盘转身便走了,留下那锋刃半露的簪子就这样放在托盘上。
他从来都是如此霸道,根本不许她不收!
魏清酥心下一颤,只好趁着屋里的婆子还没发现,赶紧将这簪子藏进了袖笼中,又气又恼地垂眸装乖。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混蛋!”小娇娘敢怒不敢言地恼烦咬唇,在心里悄骂。
月窗半开,风拂在乖坐窗畔的人儿身上,带着她春棠惹怜的娇软甜绵,飘入一双利如鹰隼的幽深狼眸。
长柳高阁后,把玩着短箫的男人负手站在阁楼上,俯瞰着整座侯府,淡淡睥睨,威压如山。
“事,办妥了?”
侍卫鹤行刚走上阁楼便闻询,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回主子,俱已妥当。陈尚书之子在花柳巷与梁王次子争风互殴,失手杀人,现已畏罪潜逃。他这辈子,回不了京城了。”
“嗯。”寥寥风云间,生杀予夺。
鹤行深知自家主子的可怕,他抬头看了一眼背对自己威压如山的男人,想到将要上禀的事,身上已冷汗涔涔,“主子,还、还有一事。”
“何事。”
周玄萧看着那坐在窗边半低着头的小姑娘,她好像一只委屈揣手的小娇兔儿,粉嫩娇靥上蒙着一层甜软乖巧,只是那双半垂的明眸却在悄悄流转,很是不乖,偶尔抬起时,在晨曦下流光熠熠,灵动又俏皮。
他淡淡勾唇。
这小娇兔儿,又在悄悄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表姑娘让人递了信给沈家那小子,让他今夜来带她……私奔离府。”
鹤行说完忙惶恐垂首,刹那间凌厉磅礴的气场已铺天盖地威压在背,阁楼侍从无不噤若寒蝉。
周玄萧深眸骤沉如渊,他幽幽睥着那个揣手装乖的小娇兔儿,倏忽攥住手中短箫,玉玦相撞发出的泠泠声响杀意寒冽。
“何时。”平静幽邃,没有一丝波澜。
鹤行却已止不住身形震颤,“酉、酉时。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