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开口,声音清冷,却隐约带着一丝惊叹:
“你的棋力,进境极快。”
她端起一旁的茶杯,目光落在棋盘上,似乎还在复盘。
“一月之前,你不过才刚入棋道,如今已能在百手内与我平分秋色了。”
顾铭笑了笑,开始收拾棋子:
“还是多亏了玄晖兄指点。”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若非秦明月时常与他对弈,并倾囊相授,他的棋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小有所成的境界。
秦明月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顾铭收起棋子和棋盘,露出玩味的笑容:
“很喜欢玄晖兄的一句话,想娶我,起码要在学识上和棋道上都稳稳胜过我。”
“敢问玄晖兄,现在我还差多少?”
秦明月脸颊飞起两朵红晕,扭头拿起一册书卷,眼神有些躲闪:
“刚刚我是收着下的,如果我认真......定能在七十手内就将你的棋型冲乱。”
“想真正击败我,还早着呢。”
顾铭看着秦明月绯红的侧脸,眼中的笑意更盛。
这傲娇月还耍起无赖来了。
刚刚那副全神贯注、捏棋子捏得指节都发白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收着下的。
不过顾铭知道她脸皮薄不禁逗,再逗下去她恐怕就要哈气了。
所以也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各自学习了一会儿后,秦明月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
“过几日,红月楼有一场文会,天临府的文人雅士大多会去。”
顾铭眼神微动。
又是红月楼。
这个名字,今日已是第二次听到了。
“文会?”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错。”
秦明月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说是文会,其实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拍卖会。”
“与寻常地方不同,红月楼的压轴拍品,不用金银,而是以才学定归属。”
顾铭心中一动。
“以才学定归属?”
“正是,届时会以拍品为题,与会者当场作诗、填词或是题字,由在场的文人大家共同品评,最优者,便可得宝而归。”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虽说有些噱头,但也算一桩雅事,此次的请柬颇为难得,寻常富户也难得能求到一张。”
说完,秦明月抬起眼帘,放下茶杯,下巴微扬,露出一截优美白皙的脖颈:
“你若是有兴趣,届时我可带你同去。”
她补了一句,像是在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去见见世面,对你日后的策论文章,或许也有些裨益。”
明明是想邀请自己,却偏要摆出一副“顺便带你见见世面”的傲娇模样,让顾铭忍俊不禁。
佳人相邀,顾铭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对着秦明月拱了拱手,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如此,便多谢玄晖兄了。”
秦明月几不可查地颔了颔首,算是应答。
“无妨,院试在即,温习功课吧。”
……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这几日,天临府愈发热闹起来,街头巷尾皆是关于红月楼文会的议论。
据说那压轴的珍宝凤求凰,引得江南道无数风流名士心驰神往。
连带着红月楼的请柬,在黑市上都被炒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天价。
顾家小院内,却是一片与外界喧嚣截然不同的宁静。
苏婉晴坐在廊下,指尖拈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正为顾铭缝制一件新的内衫。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阿音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局促:
“夫人……”
她走到苏婉晴身边,声音比平日里低了些。
“我……我想出去一趟,买些南街铺子的特制丝线,前几日给您绣的帕子,还差最后一点颜色。”
苏婉晴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温和的目光落在阿音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自从那日之后,阿音每天都会找借口独自出门,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
苏婉晴心中担忧,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阿音,你这几日……可是有什么心事?”
她试探着开口,声音轻柔,生怕惊扰到这只看似活泼、实则内心敏感的小雀儿。
阿音闻言,身子猛地一僵,随即飞快地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有呀!夫人您多心了!”
她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琥珀色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慌乱。
“我就是想着快点把那方帕子绣好,给您一个惊喜!夫人您就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不等苏婉晴再开口,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快步跑出了院门。
苏婉晴伸出手,想要唤住她,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
苏婉晴不是没有想过将此事告知顾铭。
但转念一想,夫君如今正在备考院试的关键时刻,她实在不愿因这些家宅琐事去打扰他。
还是等夫君下次休沐回家,再与他细说吧。
……
红月楼,后巷。
与前楼那销金蚀骨的繁华不同,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泔水与劣质脂粉混合的古怪气味。
墙角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几只野猫警惕地蜷缩在杂物堆里,冷眼看着悄悄钻进巷子的阿音。
阿音熟门熟路地拐进一个更为僻静的死角,背靠着斑驳的墙壁,静静地等待着。
她早已换下平日的衣服,穿上了一套灰扑扑、洗得发白的短打。
脸上还故意抹了几道灰痕和黄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小厮,毫不起眼。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扇不起眼的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粉白小厮服、脸上薄施脂粉的少年探出头来。
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才快速闪身出来,将门重新关好。
“姐!”
少年快步走到阿音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他叫小六,是当年母亲楚云袖身边侍女的儿子。
也是阿音在红月楼里唯一的朋友。
母亲过世后,红月楼里,也只有他还念着母亲的旧情。
阿音平日里那双总是灵动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却沉静如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打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