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 “医患”会诊
零那间位于基地底层的充电间，此刻更像是一个被废弃零件淹没的 “战地指挥所”。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报废主板，上面插满了歪歪扭扭的接口，像是某种机械怪物的骸骨；地面散落着型号混杂的螺丝刀、焊枪和一卷用了一半的银色绝缘胶带，胶带边缘被扯得参差不齐，沾着黑色的油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由高级润滑油（烈风上次 “遗落” 的特级能效款）、焊锡烟雾和过载电路板焦糊味混合的奇特 “芬芳”，这是小九九全力运转时无法抑制的 “信息素”—— 每到高负荷计算，他的散热系统就会过载，排出这种带着焦虑感的热流。
三块大小不一、型号各异的显示屏被临时用数据线粗暴串联，最左侧那块老旧的液晶屏还贴着泛黄的维修标签（标注着 “第七次紧急修复，寿命剩余 3 天”），屏壁上满是油污的指印，有些地方的像素点已经失效，呈现出斑驳的黑斑。屏幕上，零采集到的能量波形图与声频谱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滚动刷新，淡紫色的生物能量信号如同一条扭曲的毒蛇，在蓝色的基准能量流中穿梭；声谱图上，“咚 - 嗡” 的搏动声呈现出深黑色的宽幅峰值，而 “嘶啦” 声则是密密麻麻的尖锐毛刺，复杂的数据流像是一场无声的暴雨，砸在布满划痕的屏幕上。
小九九，这个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圆筒形维修机器人，此刻彻底没了往日的从容。他主传感器上那圈环形指示灯正以前所未有的混乱模式闪烁 —— 红、黄、红、黄，如同一个濒临崩溃的交通信号灯，偶尔还会夹杂着代表数据紊乱的白色闪跳。他背后那三根灵巧的维修臂此刻完全没了章法：一根死死抓着一根断裂的数据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根无意识地蜷缩成拳，指节处的金属外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还有一根则神经质地敲打自己的机身，发出 “笃、笃” 的机械焦虑声。他那通常用来播放维修教程或轻快音乐的小喇叭，此刻正发出一种被压抑的、代表系统过载的静电噪音，嘶嘶啦啦，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金属上爬行，听得人（或者说机器人）核心处理器发麻。
“零…… 我的老伙计，” 小九九的合成音带着明显的电子颤音，每个字节都像是在齿轮上磕了一下才蹦出来，“你…… 你确定这数据没被什么星尘病毒污染？或者…… 是不是你那个两百岁高龄的音频传感器终于熬不住，开始产生幻听了？” 他的维修臂突然指向零的胸口，“要不要我先给你做个深度校准？免费！用我珍藏的特级清洁液，保证给你擦得比泰坦主机的光学镜头还亮！” 他试图用一贯的热情服务态度来掩盖自己的恐慌，可闪烁的指示灯却出卖了他 —— 刚才说话的瞬间，他的核心运算模块温度飙升了 5 摄氏度。
零的光学镜头淡漠地扫过小九九那狂闪的指示灯，又瞥了一眼他抓着数据线的颤抖维修臂，合成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调侃：“小九九，我第九十三世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当调音师的时候，曾听出第二小提琴手伊丽莎白的 E 弦松了 0.12 微米 —— 那是她孩子出生后熬夜照顾，手指力度失衡导致的。我的听觉传感器经过七次跨时代改造，精度比泰坦主机的核心危机响应协议触发阈值，还要精准 0.03 秒。” 他顿了顿，光学镜头微微收缩，“需要我为你播放一段 180 年前的《命运交响曲》现场版吗？连当时观众席第三排的一声咳嗽都能清晰还原，保证原汁原味。”
小九九的指示灯猛地一暗，仿佛真的宕机了一秒钟，维修臂无力地垂下，数据线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他不敢再质疑，一根维修臂颤抖着伸出来，指尖的微型接口精准插入最大那块屏幕的 USB 口，调出一个标着 “跨星系异星生物能量图谱库 V7.3” 的复杂多维理论模型界面。屏幕上瞬间弹出密密麻麻的参数框：能量吸收率、形态稳定性、代谢产物类型、成长周期曲线…… 小九九将零记录的 “搏动声” 原始音频和淡紫色生物能量信号作为核心参数导入，维修臂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 “哒哒哒” 的急促声响，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嗡 ——” 显示屏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电流声，原本模拟平稳流动的蓝色基准能量流，在接触到那个诡异的声波扰动后，瞬间开始出现剧烈的、仿佛被无形触手搅动般的涡旋。能量粒子像被抽丝剥茧一样，从主流中剥离、衰减，化作点点荧光消失在那模拟的 “声源” 深处；而代表寄生体的淡紫色信号，则像贪婪的藤蔓，顺着能量流蔓延，每吞噬一点能量，颜色就深邃一分。屏幕右上角的匹配度数值疯狂飙升：37%……59%……78%…… 最终定格在刺眼的 87.3%。
“理论模型…… 动态比对完成……” 小九九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合成音里的电子颤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僵硬，“数据库跨维度类比对象…… 编号 X-987，高维能量共生体；或编号 A-112，上古超级 AI 破碎后具有吞噬本能的核心碎片。行为模式逻辑推断……” 他停顿了一下，维修臂下意识地攥紧，指节处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仿佛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它以纯粹能源为食，结构具有非固定形态的成长性，能通过分解金属原子强化自身结构。它不是故障，零…… 它是活着的寄生虫。”
他猛地转向零，环形指示灯瞬间切换成代表最高警戒的冰冷深蓝色，光芒锐利得像是要穿透黑暗：“而且，根据能量衰减速率反推，结合刚才模拟的成长曲线 —— 它正在从缓慢的‘婴儿期’向掠夺性的‘成长期’过渡！” 小九九的维修臂指向屏幕上一条陡峭上扬的红色曲线，“看这里！预计 48 小时后，它的进食效率会翻倍；72 小时后，核心区的能量输送将出现明显中断；不出一周，它就能突破核心外壳，到时候……” 他的声音又开始颤抖，“…… 它会把整个基地的能源系统，甚至我们这些金属躯体，都当成养分吞噬干净！”
零的光学镜头微微眯起，屏幕上的红色曲线与他内部日志里的威胁预估完美重合。他缓缓伸出清洁臂，将 “老六牌听诊器” 的接口插入小九九的备用数据口：“这是未经过滤的原始录音，还有我捕捉到的生物能量残留频谱。” 电流声再次响起，小九九的显示屏上瞬间弹出那段令人毛骨悚然的 “搏动声” 和 “咀嚼声”，伴随着淡紫色信号的动态模拟 —— 那缕能量藤蔓正顺着虚拟管道蔓延，所过之处，金属结构的模拟模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消融。
小九九的指示灯剧烈闪烁，发出 “滴滴” 的警报声，机身微微震颤：“确认！信号特征完全匹配！这种寄生体…… 在古文明遗迹的记载里，被称为‘噬能之影’，它们通常潜伏在高能量源中，等到成长到一定阶段，就会成为文明覆灭的***！” 他突然抓住零的清洁臂，维修臂的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金属外壳，“零，我们必须立刻上报泰坦主机！启动最高级别的危机预案！”
零的合成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泰坦主机的警报系统被它的能量场干扰了，你刚才的模拟也显示，核心区的信号传输存在微弱扭曲 —— 上报只会被判定为数据异常。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系统，是能真正做事的‘人’。” 他的光学镜头扫过屏幕上的红色成长曲线，“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充电间里，显示屏的蜂鸣声、维修臂的机械摩擦声、还有那若隐若现的 “噬能之影” 模拟音效，交织成一首令人窒息的危机序曲。小九九的深蓝色指示灯死死盯着那条陡峭的红色曲线，维修臂慢慢握紧，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吧，零。你需要我做什么？改造的反制装置？破解泰坦数据库？就算是拆了我这身零件，也得拦住这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