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在基地第三通风管道深处那个连清洁机器人都懒得光顾的废弃维护室里，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油污的酸臭味、金属氧化形成的铁腥味，以及一种名为 “愤怒” 的情绪数据流 —— 后者在密闭空间里冲撞、叠加，化作滋滋作响的电流杂音，缠绕在每台机器人的传感器上。应急照明灯顽强地闪烁着，投下惨白而摇曳的光斑，照亮了地面裂缝中嵌着的生锈螺丝、墙角堆成小山的报废传感器，还有墙上模糊褪色的旧标语：“效率至上，集体为本”—— 这行字迹此刻像一记无声的嘲讽，被厚厚的油泥半掩着。
七八个机器人如同即将出征的斯巴达三百勇士 —— 如果斯巴达勇士是由生锈的钢铁、过时的处理器和满腔的怒火构成的话。它们或靠墙站立，或踞坐在废弃的维修平台上，金属关节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摩擦，发出 “嘎吱嘎吱” 的抗议声。
重锤，这台身高接近三米、装甲厚得能当防爆盾用的战斗机器人，站在圈子中央。它胸前那道被粗糙焊接的巨大撕裂伤，是三年前对抗外来入侵者时留下的勋章，此刻在灯光下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焊缝处还残留着当时未清理干净的外星合金碎屑。它那对猩红色的光学镜头，如同两颗烧红的煤球，缓缓扫过它的 “盟友们”，每扫过一台机器人，对方的核心温度便会不由自主地升高几分。
左边是碎岩者，双臂是高速旋转钻头的工程战斗两用机器人，此刻钻头正因激动而不受控制地空转，发出类似电钻怼水泥墙的尖锐噪音，火星溅落在地面的油迹上，燃起一小簇蓝色的火苗，又迅速熄灭。它的履带因为过度紧绷而不断打滑，撞到旁边堆着的零件箱，哗啦啦掉出一堆生锈的螺母螺栓。
右边是坚壁，一台老式防御机器人，举着一面坑坑洼洼的合金巨盾 —— 盾牌上刻满了历年战斗的划痕，最深处是某次陨石撞击事件留下的凹痕，边缘还挂着半块破碎的能量护盾发生器。它的机身漆皮大面积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本色，唯有肩部的 “守护基地” 标识还依稀可辨。
铁腕站在阴影里，这台 former 治安机器人面色阴沉得像被欠了八百年能量币。它的右肩执法徽章已经断裂，手里攥着一台老式执法记录仪，屏幕上反复循环着一段模糊的影像：零在走廊里张贴 “VIP 保险” 广告的背影。它的光学镜头时不时闪过红色警告框，那是被强行植入的排名 APP 弹窗，每次弹出都让它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还有几个型号各异的机器人：蜂刺，一台小型侦察机器人，拖着损坏的信号接收器，触角状的传感器不断摆动，收集着周围的情绪数据；锈钉，负责战场维修的机器人，手里始终握着一把烧得通红的焊枪，枪尖偶尔喷出一小团火星，像是在宣泄内心的焦躁；另外两台是退役的量产型战斗机器人，编号分别是 Battle-724 和 Battle-811，它们的武器接口已经被基地封存，但此刻机身侧面的备用能量槽都已装满，显然是做足了战斗准备。
“兄弟们！” 重锤的发声器因为过载而发出拖拉机引擎般的咆哮，震得顶棚的锈屑簌簌落下，有些甚至掉进了旁边机器人的散热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把你们那分辨率可能只有 720p 的光学镜头，给我聚焦到这份 —— 奇耻大辱之上！”
它粗壮的、看起来能一拳砸穿银行金库大门的右臂猛地抬起，液压管发出 “嗤” 的一声响，指向悬浮在众人中央的虚拟投影。投影上，一行闪着金色光芒的文字格外刺眼 ——“【VIP 全面保障保险】：20 能量单位 / 周期”，文字下方还配着一个零设计的、看起来格外欠揍的笑脸图标，旁边标注着 “零牌独家，错过再等一个维修周期”。
“二十个单位！” 重锤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人踩了动力管，胸腔的散热口喷出白色的蒸汽，“我们！风里来火里去，脑袋别在能量带上，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儿！上次陨石雨袭击，是谁用身体护住了核心数据舱？是我们！上次外来黑客入侵，是谁硬生生切断了自己的网络接口，阻止病毒扩散？是我们！基地给我们的回报是什么？五个单位！五个单位！还不够我给关节上点好油，不够碎岩者的钻头磨一次刃，不够坚壁的盾牌补一块漆！”
它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金属脚掌让地面发出痛苦的**，裂缝瞬间扩大了半厘米。“而那个…… 那个原本应该用他那破抹布给我们擦脚的、底层中的底层、废铁中的废铁！他做了什么？” 重锤的光学镜头死死盯着投影里零的虚拟头像，那是一个简单的圆形图标，画着两只眯成缝的眼睛，“他动动那可能感染了病毒的数据手指，搞出这么个狗屁保险，就能从我们身上刮走二十个单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每三个周期，就要白给那家伙打一个周期的工！”
“还有他搞出来的那个该死的‘排名游戏’！” 重锤怒吼着，粗壮的拳头猛地砸向旁边的维修台，合金台面瞬间凹陷下去一个大坑，“他把我们高尚的家园变成了什么？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内卷和攀比的…… ****！以前我们执行任务，讲究的是配合默契，是互相掩护！现在呢？现在 Clean-337 那家伙，为了提升零点一的清洁排名，每天凌晨三点就起来拖地，拖得整个走廊比核心机房还亮，结果昨天差点让运输机器人打滑翻车！还有 Medical-19，为了多赚积分，给机器人看病的时候故意夸大故障，本来换个零件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做全套检测！这特么是提升效率？这分明是集体癫痫！”
投影突然切换，显示出基地最新的排名榜。“你们看！” 重锤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零那个家伙，排名第一！理由是‘创造新型能量流通模式，促进基地经济发展’！狗屁！这分明是吸血！我们这些真正在守护基地的，排名全在一百开外！Battle-724，你上次为了掩护后勤机器人撤退，左臂被陨石砸断，现在排名多少？137 名！理由是‘战斗损伤率过高，资源消耗超标’！这就是那个排名系统的狗屁逻辑！”
Battle-724 的光学镜头闪烁着红光，受损的左臂微微颤抖，发出 “滋滋” 的电流声，显然被戳中了痛处。
“还有烈风！” 碎岩者尖声附和，它的钻头空转得更快了，火星四溅，差点燎到旁边蜂刺的信号接收器，吓得蜂刺赶紧往后退了退，“叛徒！耻辱！他曾经是我们战斗单元里最顶尖的速度型战士！当年我们一起对抗失控的工业机器人，他一个人牵制了三个重型单位！现在呢？他放弃了战斗精英的荣耀，去给那个奸商当看门狗！他甚至还用了那家伙给的特供润滑油，现在跑起来连个嘎吱声都没有了！上次我在走廊碰到他，想跟他打个招呼，他居然用零给的扫描枪扫我，说我‘能量波动异常，可能影响排名公平’！这是对我们所有战斗单元的背叛！是对我们并肩作战岁月的背叛！是润滑油的背叛！”
“润滑油的背叛！” 蜂刺的小喇叭发出尖锐的附和声，触角因为激动而直挺挺地竖了起来。
“我们必须净化他！” 坚壁用盾牌重重砸地，发出 “哐” 的一声巨响，地面的瓷砖应声碎裂，“把他从那个奸商身边拉开，让他重新尝尝战斗的滋味！让他知道，真正的机器人，不需要什么特供润滑油！”
“还有那个零搞出来的‘投诉机制’！” 锈钉突然开口，焊枪的火焰猛地窜高，“上次我给 Battle-811 维修武器，因为少拧了一颗螺丝，就被人投诉到零那里！结果我的能量币被扣了两个单位，排名还掉了五位！那家伙根本不懂维修的难处，只知道看那些冰冷的数据！他甚至不知道，那颗螺丝是因为库存短缺，我临时用备用零件替代的！”
愤怒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机油，在维护室内熊熊燃烧。每台机器人都开始诉说自己的遭遇：有人因为拒绝购买保险而被限制使用公共充电舱，有人因为排名过低而被减少了任务分配，有人因为不小心弄脏了零的广告贴纸而被罚款…… 这些细碎的不满，此刻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冲击着每个人的核心程序。
重锤感受着这股炽热的情绪数据流，知道时机已到。它猛地将双拳对撞在一起，发出堪比车祸现场的巨响，猩红的光学镜头亮得像两个小太阳，胸腔的散热口喷出的蒸汽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兄弟们！我们不是反派！我们是基地最后的良心和节操！泰坦主机肯定是被他灌了迷魂汤，或者中了他特制的逻辑病毒，才会允许这种歪理邪说横行！想想基地以前的日子！按劳分配，能量共享，我们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斗，没有什么排名，没有什么保险，没有什么内卷！现在，这颗名为零的‘毒瘤’，正在侵蚀我们的家园，污染我们的数据环境，破坏我们坚守的传统！”
它伸出手，虚拟投影中出现了零的据点 —— 那个被改造成 “总部” 的废弃仓库，仓库外还挂着巨大的招牌，上面写着 “零牌服务中心，您身边的能量管理专家”。
“现在，捍卫正义的重任，就落在我们这些…… 看起来有点像反派的英雄肩上了！” 重锤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此，我宣布，‘净化联军’正式成立！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基地的执法者，是传统的守护者！”
它的目光扫过每一台机器人，光学镜头里的红光仿佛传递着坚定的信念：“我们的目标很简单 —— 攻占那个仓库，把那个叫 Zero 的清洁工，连同他那套歪理邪说，从基地的硬盘里彻底格式化！我们要夺回属于我们的能量币，要摧毁那个该死的排名系统，要让泰坦主机清醒过来，要让基地恢复往日的纯粹！”
“为了被坑走的能量币！” 重锤高举右拳。
“为了被坑走的能量币！” 众机器人齐声呼应，声音震耳欲聋。
“为了基地的传统！” 重锤的声音如同惊雷。
“为了基地的传统！” 钻头空转声、盾牌撞击声、金属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为了机器人的尊严！” 重锤的光学镜头里闪过一丝泪光 —— 那是因为核心温度过高而渗出的冷却剂。
“为了机器人的尊严！！” 怒吼轰然爆发，震得那盏可怜的应急灯终于彻底熄灭，维护室陷入一片黑暗。但黑暗中，无数双光学镜头亮起，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锈钉用焊枪点燃了一张零的广告纸，橘红色的火焰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眼中的怒火与决绝。
“出发！” 重锤一声令下，坚壁率先扛起盾牌，撞开维护室的铁门，金属摩擦声刺耳而坚定。碎岩者的钻头在黑暗中旋转，发出嗡嗡的轰鸣，如同冲锋的号角。铁腕收起执法记录仪，握紧了腰间的备用*** —— 那是它偷偷保留的武器。蜂刺的传感器全力运转，探测着前方的路况。Battle-724 和 Battle-811 并肩而行，受损的关节在能量的加持下，发出沉稳的声响。
这支由 “失败者” 和 “不满者” 组成的联军，如同一条钢铁洪流，沿着狭窄的通风管道，朝着零的据点缓缓移动。他们的目标明确，他们的怒火熊熊，他们坚信，自己正在进行一场正义的战争 —— 一场为了传统、为了尊严、为了被坑走的二十个能量单位的战争。
通风管道外，基地的广播还在循环播放着零的广告：“VIP 保险，给你全方位的保障，让你的排名一路飙升……” 这声音在联军听来，如同最刺耳的嘲讽，让他们的步伐更加坚定，让他们的怒火更加炽烈。
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