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鹫绕到一侧蹲下。
近距离观察,才发现那处不平整,是一枚雕刻上的如意结。
雕琢痕迹深一道浅一道,说实话,多少有些抽象。
但他的心却被交错的痕迹网得严严实实,甘为困兽,束手就擒。
就他家主子那种唯我独尊的霸道脾气,怎么看,也不是会敬鬼神的人。
但她为了保他平安祝他顺遂,还是熬了夜,费了心,亲手为他刻上祝愿。
一笔一划。
他已经能想象到她嘴硬逞能的模样,一定是一本正经地说“顺手”,或者一脸平静地说“图案好看”。
他那嘴硬心软的主子啊……
齐鹫忍不住跪坐在地上,把大脑袋塞进勾吻怀里,双手虚虚环住她的腰,嘴角带笑,鼻腔微酸。
勾吻皱皱眉,把刻刀扔远,有些嫌弃地盯着如意结看,把短剑平放在桌子上,薅了薅齐鹫的头发,提醒人别太过分。
齐鹫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纯粹的欣喜扑面而来。
勾吻“啧”了一声。
这男人怎么就能,这么像狗子呢?
性格像,双标像,动作像,现在居然还能睁着鹰目,装成湿漉漉的狗狗眼。
太犯规了。
“如意结好看,先给你刻一个练练手。”
齐鹫脸上笑意更浓了。
所以主子会再给她自己刻一个对吗?那他们的不就是一对了?那这不就是定情信物了?
勾吻一眼看穿齐鹫的逻辑链,幻视他屁股后甩着转成螺旋桨的尾巴,坏心思得想拿影三刺激刺激他。
但看到美得冒泡的傻狗,勾吻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破碎小狗的惨样,良心突地疼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不乱他的心思了。
权当是为了任务。
“去吧。”
齐鹫郑重地跪好,双手接剑,视线肆无忌惮地划过勾吻的脸庞。
从眉眼,到鼻尖,再到红唇。
齐鹫叩了个头,站起身,目光灼灼,话语谦卑,字里行间却强势霸道,恳请道:
“主子,小九想吻您,请您首肯。”
勾吻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没有半分羞涩,也没有暧昧和动容。
“等尘埃落地,再论功行赏。”
齐鹫本就没奢望能成,顺水推舟,退而求其次:
“那,请主子为小九践行。”
勾吻扶着齐鹫的手站起来,在他想收回手时,反拉住他。
“走吧。本宫送你出荣达院。”
齐鹫的视线一直黏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短短一截路,在他眼中无限慢放,硬是走出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等你凯旋。”
勾吻轻轻推了他一把,齐鹫往前迈了一步,才回过神。
他攥紧剑鞘,克制住回首的冲动,闪身离开。
他怕他不再犹豫,就真的走不了了。
主子,等小九!
勾吻目送他离开,没有回主屋休息,反而唤来影三。
“走吧,去找监察御史聊聊。”
…………
齐鹫的任务进行得过于顺利,顺利到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后手等着他。
他摩挲着剑柄的如意结,收敛杀气却暗暗提高警惕,将天牢大门打开一条缝。
他身后跟着的,是彼此搀扶的穆家父子。
两人鼻观眼眼观心,对天牢守卫的松懈程度,以及堪称明目张胆的放水行为,视若无睹。
敬国公主好手段!竟能将手伸进最为严密的天牢……
齐大统领好身手。不声不响就潜到他们所在的牢房,带着他们一路杀出来。
重见天日的一瞬,两人被半亮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
他们仿佛重活一世,内心都满是对勾誉的恨意。
辱没门楣的无妄之灾,脱了层皮的牢狱之灾,可都拜那位所赐……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哪怕是被人当枪使,他们也得抓紧了。
齐鹫警惕地借着大门做掩护,快速扫视四周容易藏人的角落。
有人!
齐鹫瞬间肌肉紧绷,弓腰蹬腿,摆好攻击姿态,盯准踩好的撤离路线,随时准备带着两个拖油瓶冲出去。
齐鹫的备战姿态,也引起身后两人的警觉。
穆家父子的心随之高悬,又看到齐鹫突然松懈下来,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
齐鹫这次是真的放心了。
屋顶、树冠、街角隐匿的人影,纷纷打出熟悉的手势。
是自己人,主子的暗卫。
而原本应该已经开始有人走动的街道,也像被清场一样。
街道两端,有京师卫把守。
是主子……派人来接应他了!
齐鹫又仔细瞧了瞧正对面影卫打的暗号。
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有马车。
齐鹫回了“收到”的手势,借着寒风“刮断”两棵小树的动静,扛一个背一个,趁机贴着墙边,趁着阴影逃出生天。
影卫强调的地点,停着两架低调的马车。
齐鹫好像又闻到了令他热血沸腾的兰花香。
他不可置信,却又觉得果真如此,灼热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门帘,将里边的情形尽收眼底。
齐鹫来到两驾马车前,毫不犹豫地选择右侧那辆,手已经拽住了车帘,却又僵在原地。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他也曾满怀期待,希望能在那个雪日找到他的主子,迎接他的却是希望扑灭的空车。
齐鹫的手越发用力,青筋暴起,干涸在手心的血被汗浸湿,粘在车帘上。
他默默告诉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主子必然不会再抛弃他……
齐鹫屏住呼吸,慢慢掀开车帘。
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本宫来接你。”
“小九,做得很好。”
齐鹫怔愣地看着嘴角含笑的主子,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他就说嘛,主子最宠他了,怎么可能再吓他!
“主子,成了!”
齐鹫摇着尾巴钻进马车,把穆家父子两个病号伤患,撇在外边吹冷风。
反正也会有别人安排。
勾吻递给他一条湿毛巾。
“擦擦。”
齐鹫双手接过。
温热的。
齐鹫没有浪费勾吻难得的贴心,趁着热气把露在外边的皮肤擦了个遍,又闻了闻手,确定没有血腥味,才就此作罢。
“多谢主子。”
不只是因为毛巾,更是因为她替他铺好了路。
天牢里的打点,天牢外的安排,在他不在的时候,想必她也费了一番心思。
马车内的温度,融化了他的理智。齐鹫忍不住哼哼着问:
“主子如此费心,可是顾忌小九的安危?”
话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以主子的脾气,多半会半真半假掩饰过去。
他心里清楚就好了嘛,干嘛要问出口,给自己添堵,让主子另寻借口呢……
自己真是恃宠而骄昏了头了……但主子如果能……
他真的会很开心。
“是。”
齐鹫刷的抬起头,用小指掏了掏耳洞,表情有点懵,一副被雷劈晕了的傻样。
“是。”
齐鹫的心停跳一拍,又剧烈震荡,变本加厉补上。
他还没将自己的喜悦表达出来,就被勾吻扯住领口,倾身过去。
唇瓣上传来柔软触感,齐鹫瞬间僵硬,脑子一片空白,旋即噼里啪啦炸起烟花。
“论功行赏。这是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