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他是我大学里唯一的朋友。”李明的声音沙哑而又飘忽,“他是个天才,真正的天才。画画的水平,比我们系里所有的老师都高。但他……也很偏执,很疯狂。”
冯小煜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同时打开了录音设备。
“我们当时都加入了那个‘生命艺术社’。一开始,大家只是画一些人体素描,或者用一些动物骨骼做点艺术品。但陈建不满足,他觉得那些都是死的,没有灵魂。”
“他说,真正的艺术,应该来源于生命最极致的绽放和凋零。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古怪,经常一个人去医学院那边,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他的画也变得越来越诡异,画的都是一些被解构的人体,血腥,但又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李明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们都觉得他疯了,开始疏远他。只有一个人,非但没有疏远他,反而对他大加赞赏。那个人,就是我们学校新来的一个客座教授。”
“教授?”冯小煜的身体微微前倾,他知道,关键人物要出现了。
“对,一个教西方艺术史的教授。他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长得非常英俊,说话温文尔雅,知识渊博,我们很多人都崇拜他。他看了陈建的画之后,说陈建是百年一遇的天才,还主动提出要单独指导他。”
“从那以后,陈建就像是找到了知己,整天都跟那个教授待在一起。他们经常在教授的私人画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陈建说,教授在教他一种全新的,能够触及灵魂的艺术形式。”
“我当时还为他感到高兴,以为他终于遇到了伯乐。直到……直到小白出事。”
李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满是痛苦。
“小白是舞蹈系的学生,长得很漂亮,是陈建的模特。案发前一天晚上,陈建还兴奋地跟我说,他马上就要完成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了,到时候一定会震惊整个艺术界。”
“第二天,小白就失踪了。一个星期后,警察在大学城周边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她的……尸块。”
冯小煜看着李明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波动。老板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然后呢?你为什么觉得这件事和陈建还有那个教授有关?”
“因为……因为我看到了!”李明的声音尖利起来,“案发当晚,我去找陈建,想约他一起去喝酒。我走到教授的画室门口,门没关严,我从门缝里……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都在打颤。
“画室里,开着一盏昏暗的灯。那个女孩,小白,被绑在一张特制的桌子上。陈建……陈建拿着一把很奇怪的刀,正在……正在切割她的身体。而那个教授,就站在旁边,戴着一副白手套,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嘴里还在不停地指导着陈建。”
“‘这里,线条不够流畅。’‘手腕要稳,要有韵律感。’‘对,就是这样,完美……’”
李明学着那个教授的语气,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宿舍。我不敢报警,我怕他们会杀了我。第二天,我就听说陈建退学了,彻底消失了。我猜,他肯定是被那个教授灭口了。”
“那个教授叫什么名字?”冯小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明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都叫他‘老师’。他不是学校的正式编制,只是客座教授,待了不到一年就走了。他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
“他有什么特征?”
“特征……”李明努力地回忆着,“他总是戴着一副白手套,无论是上课还是画画。他说那是为了保持对艺术的绝对纯净。哦,对了,他的右手手腕上,有一个很特别的纹身。”
“什么纹身?”
“一个很复杂的符号,像是一个签名。我当时好奇问过他,他说,那是他家族的徽记,也是他个人艺术的烙印。”
冯小煜立刻拿出手机,将林知夏发现的那个神秘符号的图片调了出来,递到李明面前。
“是这个吗?”
李明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向后缩去,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是……就是它!就是这个符号!!”
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冯小煜收起手机,站起身。
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
他拨通了林不凡的电话。
“老板,都问清楚了。”
“说。”电话那头,林不凡的声音很平静。
冯小煜将李明的证词,一字不漏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了。”林不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把李明和他女儿控制好,等我消息。”
“是。”
挂了电话,冯小煜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发抖的李明,转身走出了公寓。
巴黎的夜色很美,但他却觉得,这城市的灯火远不如家乡自己那间套房里的光亮。
......
西都,林家晴天私人医院。
林不凡挂了电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怎么样?”林知夏见他打完电话,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期待。
“应该差不多了。”林不凡淡淡地说道。
“是谁?!”林知夏的呼吸都急促了。
“三十年前,西都大学的一个客座教授,教西方艺术史的。”林不凡将李明的证词简单说了一遍。
“客座教授……”林知夏皱起了眉,“那范围也太大了。而且时隔三十年,人海茫茫,去哪里找?”
“他跑不了。”林不凡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一个把杀人当艺术,甚至还在‘作品’上留下专属签名的人,你觉得他会甘于寂寞吗?”
林不凡笑了笑,那笑容让林知夏都觉得有些发冷。
“他一定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他说不定现在就是某个领域的权威,受人尊敬,道貌岸然地参加着各种高端宴会,看着那些愚蠢的人对他顶礼膜拜。”
“他享受这种感觉。他享受这种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掌控感。”
林不凡站起身,走到窗边。
“姐,你说,如果让他知道,他引以为傲的‘签名’,三十年后被人发现了,而且马上就要公之于众,他会是什么反应?”
林知夏看着弟弟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要……引蛇出洞?”
“不。”林不凡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我要给他搭一个舞台,一个全世界都能看到的舞台。让他最完美的作品,最后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然后,亲手谢幕。”
......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林家晴天私人医院的顶层套房里。
林不凡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林夜莺刚泡好的顶级大红袍,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电脑屏幕上,是陈思妤连夜发过来的资料。
关于王家现任家主,王正,三十年前在西都的所有活动记录。
“有点意思。”林不凡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了?查到什么了?”林知夏刚从她的临时实验室里出来,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她端着一杯咖啡,好奇地凑了过来。
“王正,三十五年前毕业于西都大学美术系。”林不凡将平板递给她,“毕业后留校任教了两年,后来才下海经商,创建了王氏集团。”
“他也是西都大学美术系的?”林知夏有些惊讶。
“不止。”林不凡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道,“资料显示,他在校期间,成绩优异,是学生会主席,也是‘生命艺术社’的创始人之一。”
“什么?!”林知夏手里的咖啡杯都晃了一下,“他也是那个社团的?”
这个发现,让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王家、生命艺术社、碎尸案……
“陈建是他的学弟,两人关系非常好。陈建能进那个社团,还是王正亲自引荐的。”林不凡继续说道。
“那……那个客座教授呢?王正认识他吗?”林知夏追问道。
“当然认识。”林不凡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那个所谓的客座教授,名叫宫崎润,是个日本人。当年,他是被王正以个人名义,从东京艺术大学请来做学术交流的。”
宫崎润。
这个名字,终于出现了。
“日本人?”林知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三十年前,一个日本人,在西都大学杀了人,还全身而退了?”
“他能全身而退,自然是有人帮他铺好了路。”林不凡的目光变得幽深,“买下那三家涉案店铺,伪造他们的失踪,抹去陈建所有的踪迹,最后再把这个宫崎润安安全全地送回日本。能做到这一切的,在三十年前的西都,除了当时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王正,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林知夏沉默了。
真相,残酷得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一个受人尊敬的企业家,一个庞大家族的掌舵人,竟然是一桩惊天碎尸案的帮凶,甚至可能是主谋之一。
“王正为什么要这么做?”林知夏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帮一个日本人去掩盖这样残忍的罪行?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林不凡嗤笑一声,“姐,你还是太天真了。对于某些人来说,利益和情感的交换,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肮脏。”
他站起身,走到林知夏面前,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咖啡杯,放到桌上。
“这个宫崎润,恐怕不仅仅是王正的老师那么简单。他很可能,是王家背后真正的‘教父’。王正能有今天,或许就离不开这个日本人的‘帮助’。”
林不凡的脑海里,浮现出上一世见过的那些肮脏交易。
权钱、权色、甚至是用人命,去交换所谓的“前途”和“机会”。
“王枫袭击你,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我。”林不凡的语气冷了下来,“他更怕的,是你查出这桩陈年旧案,把他爹,甚至整个王家都拖下水。所以,他必须阻止你。”
林知夏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没想到,自己无意间触碰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看着林不凡,“直接报警抓人吗?我们有李明的证词,还有这些线索……”
“证据呢?”林不凡学着苏忘语的口气反问道,“李明的证词,只能算法外证据,在法庭上站不住脚。王正和宫崎润的关系,也只是我们的推测。我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指控王正参与了三十年前的碎尸案。”
“至于那个宫崎润……”林不凡顿了顿,“他现在是日本艺术界的泰山北斗,东京艺术大学的终身名誉教授,享受着国宝级的待遇。想动他,比动王正还难。”
林知夏的脸上露出了失望和不甘。
“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林不凡笑了,“对付这种自诩为艺术家的变态,就要用艺术的方式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