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音望着地上那具尸首,眼神复杂,似在回忆尘封的往事,缓缓说道。
“具体的细节,我也知之不详,多是后来从父亲一些老部下口中零碎听闻。”
“当年父亲初至西境,筚路蓝缕,此人曾是父亲的副官,也算是最早一批追随者,开垦荒地,探查迷异山,建立最初的根基……他都曾参与其中,立下过汗马功劳。”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惋惜,随即转为冷冽。
“然而,随着父亲在西境威望日隆,势力渐稳,他作为父亲之下的第一人,内心的欲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行为愈发骄横跋扈,肆无忌惮,起初或许只是对平民百姓强取豪夺,到后来,便是西境的富贵官宦之家,他也全然不放在眼里,动辄打杀,无法无天!”
“最终,父亲为了平息西境上下积累的民怨与官愤,也为了整肃法纪,不得不……亲自下令,将他锁拿入狱。”
她深吸一口气。
“依他所犯之罪,便是百死也难以抵偿,但父亲……终究念及旧日情分与功劳,不忍取其性命,最终判了他刺配流放之刑,或许,父亲内心深处,仍希望他能在底层挣扎求生中,幡然醒悟,体会到平民百姓的艰辛与不易吧。”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姜尘低声品评了一句。
“不过,按你所说,就此事上你父亲也……”
姜尘话说到一半,随即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谈一个已死之人的是非。
“罢了,斯人已矣,这些事,也无趣的很。”
他将手中的寒地长枪郑重地递还给林妙音。
随即转身,迈步走向已整顿好降卒的祁连雪那边。
一名看上去像是低级军官的降卒,被带到了姜尘面前,他甲胄染血,神色仓皇,不敢抬头。
姜尘立于他面前,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直接切入核心。
“你们,可知晓你们那位首领,那铁面之下的真实身份?”
那军官身体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沙哑地开口。
“小人……知道,但军中,除了一些自最初便跟随他的老兵,其他人……并不知晓他的底细,他对外的名号,是……程其。”
“程其?!”
姜尘闻言面漏疑惑。
林妙音闻言却是快步上前,脸上写满了惊愕。
“程其将军乃我父亲麾下心腹爱将,为人光明磊落,武艺超群!父亲蒙难后,我听闻他与其他留守西境的将领一同……”
姜尘没有理会林妙音的震惊,目光依旧锁在那军官脸上,带着一丝审视。
“就凭一个名字,他们便信了?”
军官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光有名号自然不够……但他手中,握着林将军的这杆寒地神枪,而兄弟们大多认得此枪,见枪如见林将军,加上我们这些老兵的认可……所以……”
姜尘眼神一凝,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陡然变得锐利。
“那这杆枪,他又是如何得来的?从何处弄到手的?”
军官被姜尘陡然提升的气势所慑,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是从程其将军手中……得来的!”
“什么?!”
林妙音如遭雷击,猛地抓住那军官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你说什么?!程叔叔他……他还活着?!”
那军官被林妙音灼热的目光注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声音沙哑而缓慢,仿佛在挖掘一段沉重的记忆。
“是…是的,当初,程将军被朝廷以附逆之罪抓捕入狱,判了斩决,是他暗中将程将军从死牢里替换了出来,用一具无名尸首李代桃僵,瞒过了朝廷耳目。”
“他救了程其?”
姜尘看着对方缓缓开口问道。
“是。”
军官肯定道,随即抬起了些头,眼神似乎回到了过去。
“就在林将军奉诏回京之前不久,他曾与程将军在军中大帐内密谈整夜,据说,那一夜之后,林将军将他视若珍宝的寒地神枪,亲手交给了程将军保管。”
姜尘的眼神锐利起来,立刻抓住了关键。
“所以,你们那首领煞费苦心救出程其,真正的目标,是那柄枪?”
军官吞咽了一下,艰难地补充。
“不…不止是寒地,据说…还有一个关乎这迷异山的重大秘密,林将军也一并托付了,但…但那具体是什么,以小的身份,实在无从得知。”
“如此机密之事,他又是从何得知?”
姜尘追问,逻辑清晰。
“按说,当时林将军最信任的副官亲信,应该是那个后来顶替了他位置,名叫赵莽的将军吧?那么,被交托大事的人,也应该是他吧。”
军官声音压得更低缓缓开口。
“大人明鉴…具体的关节,小的确实不清楚,但…但营中一直有风声流传,说…说正是那位赵莽将军,将林将军托付寒地与秘密之事,透露给了我们首领。”
姜尘与林妙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外。
姜尘再次看向军官,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语气沉重而充满压迫感。
“那么,你们呢?你们明知他的身份与手段,为何还要死心塌地跟随他,助他瞒天过海,在此地聚拢士兵,行此悖逆之事?”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仿佛要洞穿对方的灵魂。
“告诉我,你们究竟想从这一切中得到什么?或者说,支撑你们走到今天的,到底是什么?”
那军官嘴唇嗫嚅,脸上浮现出挣扎与羞愧,似乎难以启齿。
“我们……我们别无他……”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命都快没了,还守着这秘密有何用?!”
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破罐破摔意味的声音,突兀地从一旁响起,打断了他。
姜尘闻声,锐利的目光立刻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不远处,一名倚坐在岩壁旁,身上带伤的老兵,正侧着头看向他们。
他脸上带着历经风霜的麻木,以及一种看透结局的淡然,甚至是一丝讥诮。
迎着姜尘审视的目光,这老兵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那军官的怯懦,又像是在嘲笑他们所有人的命运,沙哑地开口。
“他不肯说,老子来说反正也活到头了,藏着掖着带进棺材里,还不如让这秘密见见光!”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与难以言喻的狂热,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某种敬畏。
“我们这些最早跟着林将军,用命去探这迷异山的老家伙……都曾亲眼见过……”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来描述那超越想象的景象。
姜尘眼神微凝,沉声追问。
“见过什么?”
那老兵猛地抬起头,直视姜尘,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之重。
“见过……用黄金铺就的通道!见过……完全由黄金浇铸而成的古老祭坛!”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们见过……那座传说中,由黄金筑成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