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哥,早啊!”
话音刚落,一个略带虚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许大茂顶着一张蜡黄的脸,脚步踉跄地晃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隔夜的酒气。
他一进门,就先对着何雨生点头哈腰,那谄媚的劲儿,比见了厂领导还亲。
何雨生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桌上最后一个窝头。
“来这么早?吃了吗?没吃垫一口。”
许大茂连忙摆手,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咧着嘴一脸苦相。
“哎哟,可别提了,何大哥,我这脑袋还跟打鼓似的。昨儿晚上那酒,喝得实在是太猛了,现在胃里还翻江倒海呢。”
“行了,少在这儿装蒜。”
何雨生把窝头扔回桌上,眼神锐利地扫向他,“一大早跑我这儿来,有事?”
“那哪儿能是装蒜啊,是真难受!”许大茂干笑两声,立马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脸上写满了忠心耿耿四个大字。
“何大哥,我这不是奉了您的令嘛!您昨晚不是交代了,让我帮着看住柱子哥,别让他再犯糊涂,被人三言两语就给忽悠瘸了。我寻思着,这事儿得从根上抓起,从今儿起,我就跟他一块儿上下班,贴身盯着!”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何雨生心头暗笑,许大茂这小子,属狐狸的,精明得很。
这哪是来监督傻柱,分明是来自己面前表功,纳投名状来了。
不过,这种主动靠拢的态度,他很欣赏。
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有这个心,很好。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得嘞!您就擎好吧!”许大茂像是得了圣旨,腰杆挺得更直了。
一直闷头吃饭的傻柱,听到这话,手里的窝头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猛地站了起来。
他两眼喷火地瞪着许大茂,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许大茂!你他娘的算哪根葱?还要监督我?你拿着鸡毛当令箭是吧!”
许大茂斜乜着他,抱起胳膊,一脸的鄙夷和不屑。
“嘿,傻柱,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要不是何大哥给你掌舵,你就是个没头的苍蝇,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人家说两句好听的,你连自个儿姓啥都忘了。我看着你,是怕你又把家里的东西往外搬,是帮你,懂吗?”
“我用你帮?”
傻柱气得脸红脖子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就你那榆木脑袋,还需要我挑拨?”
许大茂嗤笑一声,嘴皮子利索得像刀子,“我要是不来,你今天早上那碗肉菜窝头,是不是又孝敬给聋老太太了?到时候何大哥的皮带抽下来,你别哭爹喊娘!”
“你……”
傻柱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有心想扑上去给许大茂两拳,可眼角的余光瞟到一旁不动如山的何雨生,那股子火气硬生生被压了下去,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何雨生懒得理会这两人的拌嘴。
有许大茂这条会咬人的狗在旁边盯着,傻柱确实能少犯不少糊涂。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径直朝门外走去。
刚一出院门,何雨生就愣住了。
只见刘家的刘光天、刘光福,还有三大爷家的阎解成,三个半大小子跟三根电线杆子似的,齐刷刷地戳在他家门口。
看到他出来,三人立马站得笔直。
阎解成更是往前一步,拍着胸脯,一脸郑重。
“何大哥,您放心去上班!我们哥几个说话算话,从今天起,我们陪着雨水妹子一起上下学,保证不让任何人欺负她!雨水妹子的书包,我包了!”
看着这几个小子一本正经的模样,何雨生忍俊不禁。
昨晚那顿饭,没白请。
他上前拍了拍三人的肩膀,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行,有你们在,我放心。去吧。”
推出了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何雨生跨上车座,迎着清晨的微风,朝着轧钢厂的方向骑去。
车轮滚滚,将四合院里的鸡毛蒜皮远远甩在身后。
这辆新车确实给力,脚下稍微一使劲,就窜出去老远,不到二十分钟,轧钢厂那标志性的高大烟囱和红砖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厂门口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自行车的叮铃声和人们的说笑声汇成一片。
何雨生刚把车停好,就听见有人在喊他。
“何大哥!你来得够早的啊!”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青年正朝他挥手,正是运输队的张平。
何雨生笑着走了过去。
“张平,早啊。我第一天报到,总不能迟到。”
他递过去一根烟,顺便打听起来。
“对了,兄弟,这入职是个什么章程?我是直接去咱们运输队找队长,还是得先去趟人事科?”
张平接过烟,麻利地点上,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
“那必须得先去人事科啊,何大哥!”
他指了指厂门口的岗哨。
“你得先去那儿领工牌,办手续。那工牌可是咱们工人的身份证,没那玩意儿,你连厂门都进不去!等手续办完了,拿着调令,再来咱们队里,江队长给你安排活儿。”
何雨生恍然大悟。
看来这流程还挺严格。
“多谢了,兄弟,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得抓瞎。”
“客气啥!”张平咧嘴一笑,用手朝厂区里一指,“人事科就在那栋红砖小楼,二层东头,你过去一眼就能瞅见。”
与张平道了声谢,何雨生掐灭烟头,迈步走向那栋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的红砖小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铁锈和墨水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味,像是一头沉睡的老兽,在时间的缝隙里缓慢呼吸。
墙壁上,斑驳的石灰下透出红砖的底色,上面贴着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红色的油漆已经微微褪色,却依然带着那个年代独有的灼热烙印。
他走到二楼东头,果然看见一块挂在门上的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三个大字——人事科。
何雨生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
“请进。”
门内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他推门而入,只见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几张办公桌摆放得井井有条。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年轻女同志正埋头整理着一沓档案,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
“同志,您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