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
山前村,
村口位置,逶迤出现一支庞大的送葬队伍,
全村百姓缟素,扶老携幼,
“国民革命军第40军上尉连长胡大彪,于郎庄桥,与日军鏖战牺牲,忠勇动天地,……”
戴着花镜的老学究举着自己写完的一道祭文,念完后,
山前村的一个接近百岁的老太爷一身黑色长袍,浑浊的眼睛睁圆,猛然喊道,
“起灵!”
咔嚓一声,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丧服,从地上捡起满是纸灰的瓦盆,举头顶,摔在地上,
嗡,
长号长鸣,
一口上好的棺材被几个小伙子抬着,朝着前方走去,
这口棺材有些年岁,却收拾的板正,尤其是上面包浆的颜色,一看就知道被人常年擦拭,这是山前村老太爷给自己准备了小半辈子的玩意。
此刻,给这个打鬼子的国军后生用,他不觉得委屈,甚至,觉得光荣,
他一个白活了快百岁的老家伙,实在不行,用一条草席就可以下葬。
虽说当兵以马革裹尸为荣,但岂能真的让他们如此!
“国民革命军……”
在老学究的慷慨陈词后,随着老太爷一声声起灵,一个个瓦盆被摔碎,
一个个大小子全部穿着孝布,手里捧着一个个灵位,跟在一口口做工讲究的棺材后面,
老太爷将自己的棺材都贡献了,
他们山前村人岂能无动于衷?
先不说将这些英灵埋在他们的茔地,是件无上光荣的事情,就是人家在郎庄桥打鬼子的事情,就是在保护他们的家园,
国家太远,但郎庄桥很近。
“国民革命军下等兵……刘柱子,……”
老学究念到这最后的祭文时候,明显有些念不下去,
在他旁边的棺材中,那个娃娃依旧是以来的时候那种姿势,
这一夜,无论是张三哥夫妇也好,还是村里给人看事的钱婆过来帮忙也好,
这个娃娃依旧是睁着眼,双手这样的姿势,根本就不曾松下来。
仿佛有一股气憋在身体中,
最后,还是老太爷发话,
“就这样吧!即使以后有问题,娃娃也会成为这一方山神,害的是小鬼子,保的是咱们!”
老学究忍着眼中浑浊的泪水,将所有的祭文念完,
老太爷亲自上前,将一块白布盖在刘柱子的头顶,
“孩子,该回家了!”
刷,
几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按照长辈的教导,将棺材盖掩上钉好,
“起灵!”
老太爷猛然一声喝,
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全身穿着孝布,懵懂地被自己的爹拽到火盆前面,
此时,整个村子中,适合顶盆的就轮到他了。
“爹,我怕!”
小孩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哭出声。
他手指根本不敢碰那火盆。
“嫩马勒戈壁的!”
父亲气的要给儿子一巴掌,
“我来!”
老太爷将男子推开,走到虎子身边,摸着他的脑袋说道:
“虎子,你不是老跟太爷爷说长大了要打小鬼子吗?”
“这个就是打小鬼子的英雄!”
老太爷指着棺材,跟虎子耐心地解释道。
“太爷爷,我懂了!”
虎子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眼棺材,似懂非懂地说道。
他上前一步,使劲地举起那个瓦盆,
跟前面那些半大小子学的一样,
使出吃奶的力气举过头顶,使劲地朝着地上一摔,
猛然喝了一声,
“打鬼子!”
咔嚓,
瓦盆在地上摔得粉碎,
里面的灰烬在风中飞舞,竟然飘到了后面的棺材上,附着在上面,好像是一个个铭文一样,
在棺材中,
刘柱子早已僵硬的双手,吧嗒一下垂下,眼睛猛然闭上。
送葬的队伍,在长号的丧乐中,缓缓地朝着右侧山岗而去,
那是山前村的茔盘。
纸钱洒落,
在阳光下,仿佛是一个个金色的精灵,在空中飞舞,
在一处山岗上,一个人坐在上面一个破旧的亭子中,看着从远处过来的送葬队伍,
他猛然朝着身后的周卫国问道:
“问老谢,那边是怎么回事?”
“军座,参谋长说鬼子到了桥头了,但是没有过河!”
“再给他十分钟时间,如果还没过河,就开炮,硬吃鬼子,……”
秦天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
“让524团务必给我死守千口村阵地!不能让小鬼子退回临淄!也要顶住临淄方向鬼子的援兵!”
他再次强调道,
鬼子一旦被击溃,
必然朝着来时路撤退,
到时候,在郎庄桥以南十里地,放过鬼子大军,已经进入千口村村口山丘阵地,居高死守那个要点的524团,便是一根钉子,很有可能面临鬼子的双重夹击!
“军座,参谋长来电,鬼子过河了,可以炮击!”
几分钟后,周卫国快步跑过来,
秦天看着山下经过的送葬队伍,
猛然站了起来,狰狞着声音喊道:
“开——炮!”
轰轰轰,
无数的炮声在山后的高坡阵地上响起,
无数的榴弹从炮口倾泻,
朝着远处飞去,
长亭外,古道边,
巨大的炮声,在此时,混着山下的丧乐和恸哭,是给这些英灵们最好的送别礼物!
轰隆隆,
榴弹在汶河以北和以南的大片鬼子群中炸开,
一发榴弹,
炸在汶河中,
巨大的爆炸攒射出白玉兰花一样的水柱,瞬间,将旁边的一座浮桥给掀翻,
上面正在行驶的卡车,被抛射出去,
竟然直接砸到了汶河与沂水的交界大漩涡中,
咕咚一下,
水里冒出气泡,旋涡激流将鬼子驾驶员和卡车一同吞进河底。
轰,
一发榴弹直接击中鬼子的一辆坦克,即使加装了一片片钢板,此时,在重炮之下,也不够看的,
坦克被当场引爆!
巨大爆炸将在旁边依靠、正在抽烟的鬼子车手和几个鬼子军官,给炸成焦粉。
“敌袭!快隐蔽!”
一个大队长在汶河南岸,在炮击的瞬间,他顶着巨大的爆炸气压,
右手使劲地握住受惊战马的缰绳,在他的大队部周围快速的转悠,
朝着那些还懵逼的鬼子兵们大喊,
旁边几百米外,一个大队部被一发榴弹击中,一个焦褐的巨坑出现,里面满是残肢断臂,一发榴弹给几十个鬼子兵当场炸死,
这一幕让他们吓蒙了。
他刚喊完,
又是一阵榴弹急啸的穿刺声传来。
轰,
一发榴弹炸在他的马旁,
巨大的爆炸,
将他和战马当场撕碎,
他在空中,弥留的意识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半截身体,右手还牵着缰绳,只是,缰绳的末端是一个马头而已,
战马大眼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