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学院,医务室病房。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带。
阿伊杰猛地睁开双眼,急促的喘息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梦境中那灼热的气息仿佛仍未散去………那是一个燃烧的梦,一个万物皆烬的梦。
在梦中,辉煌的埃特鲁世界化为一片焦土,连宏伟的斯特拉学院也未能幸免,只剩下断壁残垣。
在那片绝对的死寂与毁灭中,唯有阿伊杰独自站立,如同最后一个幸存者。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绝望,只是一种冰冷的、被抽空一切的虚无感。
她茫然行走在文明的尸骸之上,直到……她抬起头,与“某个存在”对上了视线。
那东西活着,却又绝非生灵,它是将万物推向终末的实体,是死亡本身。
它缓缓向她靠近,张开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巨口,似乎要诉说什么……
就在阿伊杰拼命集中意识想要听清的刹那……
“啊!”她惊叫着清醒过来。
视线聚焦,一张女孩的脸庞凑得极近,正关切地凝视着她……是她的朋友,哈丽伦。
“你醒啦?”哈丽伦微笑着,那双如神月般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哇啊啊?!”阿伊杰吓得猛地坐起!
砰!
“哎哟!”
两人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阿伊杰从床上弹起,哈丽伦则被撞得跌坐在地,捂着额头呻吟。
“我长得也不算吓人吧……怎么反应这么大,好痛……”
“对、对不起!”阿伊杰慌忙道歉,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自己身在病房,之前似乎昏倒了。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整夜了吧?”哈丽伦揉着额头站起来,“真是的,你到底有多用功才会累晕啊?”
病房里不止哈丽伦,还有几个以探病为名跑来闲聊吃零食的朋友。
“过度劳累?”
“嗯,你不记得了吗?医生是这么诊断的。”
“唉,成绩好的人就是烦恼多呢~都这么优秀了,还这么拼命。”
过度劳累?阿伊杰心想,那或许是原因之一,但绝非主因。真正导致她昏迷的是……
“……”
迟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她的表情逐渐凝固,朋友们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啊,对了,还有件挺奇怪的事。”一个朋友插嘴道,“你昏倒的时候,居然有斯特拉骑士在守护你诶!”
“真的!我们好像沾光成了大人物似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骑士?”阿伊杰一怔。
“嗯,不过他们看你醒了,就很快离开了。”
“啊……”阿伊杰用手轻按额头,思索片刻,随即对朋友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谢谢你们来看我。”
“嗯?”看到她这个笑容,朋友们都愣住了。
病房内柔和的阳光与微风,将她那本就美丽的微笑映衬得令人窒息。
她们回过神后,立刻故意皱起眉头抗议:
“喂!长得漂亮的人做这种表情,简直是犯规!”
“就是,不许你这样!”
“诶?”阿伊杰有些困惑。
“唉,算了算了!”朋友们又闹腾起来。
看着她们在医院里也活力四射的样子,阿伊杰心中涌起一阵真实的暖意,然而,温馨的气氛很快被打破。
病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的出现让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你醒了。有要事相商,立刻办理出院手续。”来者语气不容置疑……正是斯特拉总骑士团长,阿雷因,他竟亲自前来。
…………………………
斯特拉学院主校区,通往第一魔法塔的林荫道。
阿伊杰与阿雷因并肩而行,内心忐忑不安。
之前在僻静的奥里昂魔法塔尚且还好,此刻在人来人往的主校区,一位总骑士团长与一名普通学生同行,引来了无数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呜……”阿伊杰感到有些不自在。
但阿雷因全然无视周围的视线,面无表情,步伐坚定地走向目的地……校长室。
“为、为什么来这里?”
站在那扇庄严的大门前,阿伊杰更加紧张了。
咚咚!阿雷因叩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啪!又在他们身后关上。
“呃?”阿伊杰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置身于校长室内。
“你们来了。”
正在整理书案的斯特拉学院校长,艾特曼·艾特温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未能完全褪去少年气的笑容。
看到这笑容,阿伊杰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情况非同小可,脸色变得尴尬起来。
“这、这到底是……!”
直接面见校长?!
阿雷因向艾特曼微微鞠躬:“人已带到,属下告退。”
“好。后续事宜,务必谨慎。”
“明白。”
咔哒。阿雷因迅速离去。
艾特曼校长微笑着示意:“好了,我们有些话要谈。”
“是、是的。”阿伊杰依言坐下。
“首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艾特曼校长目光平和却深邃,“你的父亲,是否曾告诫过你,‘不要相信阿雷因’?”
阿伊杰身体微微一颤,父亲艾萨克·摩尔夫确实常这么说。
“您……怎么知道?”
“嗯,像他那样的人,会这么说也不奇怪。他尤其不喜阿雷因这类人。”
艾特曼轻轻挥手,未持法杖,空间便微微扭曲,一套茶具凭空出现,自动斟茶,“但你并未听从父训,险些因此丧命,可知?”
“诶?”阿伊杰愕然。
“星之书库,并非可轻易窥探之地。你此次生还的概率,原本不足万分之一。”
“什……?!”阿伊杰惊得几乎跳起,她完全不知风险如此巨大!
艾特曼却笑了:“呵呵,没发生这种最坏情况的概率极小,堪称奇迹。恭喜你,该去买张彩票?啊,不过运气可能已经用光了。”
“我、我差点就死了……”
阿伊杰后怕不已,脸色发白,如此凶险,阿雷因竟只字未提!
“你不可能没意识到。若阿雷因存心利用,不强调危险性才更易得手。天真如你,阿伊杰·摩尔夫·莫罗波,才会深信不疑,去窥探星之书库。”
“……”
阿伊杰无言以对,确实,是她过于轻信,只想着拯救白流雪,却忽略了致命的危机。
“不过,平心而论,阿雷因此次倒也并非全然虚伪。他似乎是真心想救白流雪。只是……”
艾特曼看着惊魂未定的阿伊杰,语气平淡地补充道,“在这个过程中,你的性命,于他而言似乎无足轻重。”
“是……这样吗。”
“哈哈,别太在意。我已告诫过他,绝不会再有下次。”
尽管校长这么说,阿伊杰仍心有余悸,生死一线的恐惧并非轻易能够抹去。
“就我个人看来,”艾特曼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气氛也随之凝重,阿伊杰屏息凝神,专注倾听。
“你的生还,并非偶然或奇迹,而是某种‘命运’使然。”
“命运?”
“星之书库,似乎……不会断然拒绝十二使徒的后裔。”艾特曼眼中闪过探究的光。
为何如此?阿伊杰全然不解。但对艾特曼而言,这现象本身便极具吸引力。
“很神奇,不是吗?一座图书馆,竟会‘选择’阅览者。这已超越了魔法范畴,近乎‘神秘’。”
他啜了口茶,指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仿佛瘾君子谈及挚爱之物,“身为以魔法解析现实的法师,此言近乎荒谬,但这世间确有许多我未能穷尽的‘非现实’存在,‘康斯特拉蒂奥计划’(即星之书库)便是其一,连我也未能窥其全貌。”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但你,窥见了其中一斑。用你的双眼、双耳、乃至全部感官去直接感受了。感觉如何?”
砰!他突然双手撑桌,脸颊泛着异样的红晕,逼近阿伊杰,“刺激吗?兴奋吗?还是恐惧?好奇心满足了吗?你可还满意?”
“我、我……”
阿伊杰被他的激动吓得向后缩去,双臂微颤。
艾特曼似乎意识到失态,迅速坐回,恢复平静品茶,只是指尖仍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抱歉,方才有些失态了。”他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你在此处所见,绝不可对外泄露。”
“为什么?”
“那里的知识,近乎‘天机’。”他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泄露天机,便是忤逆天意。你的头颅……会因此炸裂而亡。”
“!”
阿伊杰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竟试图触碰如此禁忌!
“但是,”艾特曼话锋又一转,取出了他的法杖。
阿伊杰首次亲眼得见校长法杖……“卡比·希库图图”,杖身如缠绕着洁白枝干,散发着玄奥的空间波动,是埃特鲁世界也极为罕见的至宝。
咚!法杖顿地,一道神秘的金色光辉笼罩了整个校长室,将内外世界暂时隔绝。
“校长室自有其玄妙。若我意愿,可暂令此间超脱于世。当然,代价是我的寿命会锐减。”
艾特曼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灼,“但若能听闻你在星之图书馆的见闻,此代价值得。说吧,你在那里,究竟看见了什么?”
阿伊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缓缓道出那末日景象:燃烧的天空、红色的流星雨、带来终极毁灭的黑色巨龙,以及……唯一迎向那绝望的身影。
“只有一个人……白流雪,他正走向那头黑龙。”
“嗯,果然如此。”艾特曼听完,并未显露出过多惊讶,仿佛早有所料,“景象骇人。连斯特拉学院都付之一炬,确像是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然而,令阿伊杰不解的是,艾特曼对世界毁灭的描绘反应平淡,却在听到斯特拉学院被毁的细节时,表现出了异常的关切。
“你刚才说……斯特拉被烧毁了?”
“是、是的。”
“我需要更详尽的描述。”
“那个……学院几乎半毁,最初我差点没认出来。”
“是吗?”艾特曼追问,为何他对学院的命运比世界的存亡更在意?阿伊杰心中疑惑丛生。
“那么,你是否看清斯特拉是如何倒塌的?那些……死去的人,状态如何?”
“建筑物……都塌了。”
“是流星雨所致?”
“具体……我不太清楚。”
“人呢?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
“仔细回忆!应有伤痕!是被黑龙所杀?若非如此,或是死于‘其他某人’之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连珠炮似的追问让阿伊杰终于崩溃,大喊出声!
砰!哐当!艾特曼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
室内陷入死寂,艾特曼·艾特温沉默着。
“对、对不起!”阿伊杰意识到失态,脸色煞白,想要道歉。
艾特曼却先一步低下头,声音带着疲惫:“该道歉的是我。时间紧迫,我追问过急,未顾及你的感受。”
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可怕,嘴角竟渗出一缕鲜红的血迹!
维持这隔绝结界的代价显然远超想象。
“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吧。这部分你既不愿再忆,便暂且搁下。”
“校、校长!您的身体!”
“无妨……”艾特曼颤抖着手,仍试图去拿茶杯,身形摇摇欲坠。
“你所见,或许是……过去发生的‘事实’。”他的声音比之前虚弱了许多。
“过去?世界从未毁灭过啊?”
“确未。但……此间存在能操控时间的存在。”他提及了十二神月、银时十一月等传说中的名号,“或许……是某个存在扭转了时间线。”
“难道说……”如果这是真的,阿伊杰看到的竟是某个被改写前的“过去”?
“然而,‘银时十一月’的齿轮,其回响必环绕‘某人’重复。换言之,扭转时间者,很可能仍存于现世。只是……其人是谁,我们无从得知。咳!咳!”艾特曼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手帕。
在此期间,一个念头在阿伊杰脑中逐渐清晰:她曾向星之书库祈求关于“白流雪”的信息。
通常应展示其过去,而非那条被扭转的、通往毁灭的时间线。
这异常是否意味着……
“难道……白流雪先生他……?”一个惊人的猜想慢慢浮现:在世界的终末,独自迎战黑龙的白流雪,是否在败北后,选择了逆转时间?所以他才会拥有远超年龄的成熟、深不可测的智慧与战斗意识?
“不,不……现在还无法确定。”她强迫自己冷静。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个在绝望中背负一切,毅然扭转时空的白流雪,此时心中该是何等沉重与决绝?
“阿伊杰……”艾特曼用尽最后力气开口,面色已如金纸,“眼下,我们知之甚少。欲阻末日,需更多信息。以你如今之力,尚不足够。”
这意味着,阿伊杰必须变得更强。否则……
“或可……集结其他十二使徒后裔之力,共赴星之书库……或许能联合……咳!!”
话音未落,艾特曼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地!维持的结界也随之溃散。轰!
“校长!!”
“快!医务员!!”
门外的骑士们察觉异动,破门而入,紧急将昏迷的艾特曼抬走救治。
阿伊杰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混乱的场景,无能为力。
脑海中充斥着太多不愿知晓的真相碎片,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