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树的摇篮,世界树之巅,白色之城深处。
精灵王花凋琳独坐在由千年荧光苔藓编织而成的王座上,宫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世界树叶片摩挲的沙沙声,如同永恒的低语。
偶尔,她会陷入一种并非睡眠的恍惚状态……那是世界树正将萦绕其领域的某些重要事件的碎片信息,直接传递到她的意识之中。
这并非梦境,而是更为清晰的、带着情感烙印的“信息流”。
通常,这些信息关乎边界纠纷、元素失衡或受困的生物,花凋琳会迅速指令高等精灵骑士团前去处理。
长久以来,她已习惯通过这种方式“治理”王国,自身则隐匿于白色城堡的深处,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像。
然而此刻……
“嗯!”
花凋琳纤细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
脑海中炸开的画面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是宁静祥和的森林景象,而是充满了扭曲、痛苦与绝望的炼狱图景!
神树空间的第四层……那片对精灵而言也充满神秘与禁忌的区域。
她“看到”神兽们在发出无声的哀嚎,它们晶莹的躯体被不祥的黑色纹路侵蚀,纯净的眼眸流淌出如同血泪般的能量,向着虚假的天空倾泻着无尽的悲伤。
“这、这是……!”花凋琳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入王座扶手的柔软苔藓中。
海量的负面情感……绝望、恐惧、滔天的愤怒与深沉的悲恸……如同狂潮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若非她身为精灵王,灵魂与世界树本源相连,恐怕早已在这情感的漩涡中崩溃。
咔嚓!她用力过猛,下唇被咬破,一丝殷红的血珠沁出,染红了苍白的唇瓣,剧痛让她勉强维持住清明。
“黑魔法……如此浓烈、如此邪恶!”她茫然地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宫殿的壁垒,直视那灾难的源头。
这是来自神树空间本身的、最强烈的求救信号!可她竟无法分辨这信号具体源于何人何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内心被巨大的焦虑攫住。
尽管不明细节,但核心信息毋庸置疑:在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树结界内部,出现了黑魔法的污染!而且程度骇人!
“必须立刻行动!”她挣扎着从王座上站起,身体因承受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微微摇晃,冷汗浸湿了她纯白的礼服。
三位大法师联手布下的结界是如何被突破的?黑魔人用了何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潜入?这一切都是谜。
但倘若脑海中的画面成真,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是斯特拉学院的未来之星们危在旦夕,连栖息于此的珍贵神兽也可能大规模堕落!
重新开启已封闭的结界极其困难,但此刻必须集结所有力量,强行打开通道,派遣最精锐的战士进入干预!
“怎会……发生如此灾难……”花凋琳踉跄地走回内室,昏暗的月光透过由发光藤蔓编织的窗帘,最后一次映照出她苍白而忧惧的面容。
守护世界树与其内所有生灵的沉重使命,如同无形的山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
与此同时,神树空间,第四层深处。
这里的风并非自然生成,而是空间创造者燕莲红春三月心念的流转。
此刻,微风轻拂,带着淡淡的梅香,所过之处,弥漫的黑色魔力如同被洗涤般,逐渐褪去污浊,染上柔和的粉红光晕。
沙沙……燕莲红春三月赤足行走在焦灼的土地上,她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有梅花虚影绽放,顽固的黑魔法残留如同遇到克星般节节败退。
净化过程对她消耗巨大,本就因维持空间而虚弱的力量正加速流逝,但她毫不在意。
“为了孩子们……即便再次陷入长眠,也是值得的。”她心中默念,目光温柔而坚定。
呜呜呜!!吱吱吱!周围,被黑魔法污染的神树和灵植仍在痛苦地扭曲、呻吟。
望着它们,燕莲红春三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无奈,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拯救所有,只能优先抑制最严重的污染点,防止其彻底失控。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空间壁垒,望向第三层,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黑魔法爆发瞬间,毫不犹豫逆向奔袭的瘦弱身影……人类少年白流雪,他如此渺小,力量微不足道,却在感知到危机的刹那,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绝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究竟是怎样的信念在支撑着他?”活了无尽岁月的神月,对此感到一丝久违的困惑与动容。
嗡!她身形微动,轻易穿过了层与层之间的结界,抵达第三层战场。
瞬间的空间转换让她微微眩晕……她已太久没有离开过位于第五层的本体所在。但她迅速稳住气息,目光扫过战场。
战斗已然平息,黑魔法的源头已被粉碎,曾经肆虐的邪恶气息正在缓慢消散。
战场中央,那个名叫白流雪的少年,因耗尽所有气力,正安静地靠在一块焦黑的岩石上,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燕莲红春三月悄无声息地走近,俯身将少年轻盈地抱起,感受到他体内近乎枯竭的生命力,她毫不犹豫地将一缕精纯的本源气息渡入其体内。
“证明你能为神兽献出生命……”她想起自己曾对他提出的、近乎苛刻的要求。
当时少年脸上的困惑,并非出于畏缩,而是苦于没有证明的途径。而今,他用行动给出了最决绝的答案。
“一个……愿意为素不相识者付出生命的人类。”这对于见惯了世事变迁、甚至曾遭背叛的燕莲红春三月而言,是如此的陌生而又珍贵。
尽管她因自我封印而丢失了大量记忆,无法完全理解这份行为的全部意义,但一种久违的、名为“信任”的情感,悄然在她心中萌发。
“尽管我如今力量微薄……”她轻声自语,从怀中取出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微微搏动的小珠子。
那是很久以前,一位逝去的、她曾深爱过的神兽留下的心脏,早已失去主人,回归于她。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颗蕴含着生命与契约可能性的“心”,轻轻按入白流雪的胸膛。
接着,她以指尖轻触他的额头。
嗡嗡嗡!!庞大的、带着梅香的粉红色神性能量,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涌入白流雪的身体。
少年在昏迷中微微颤抖,但并未醒来,施加此等“祝福”的反噬力极大,他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苏醒并适应。
“燕莲红春三月的祝福”……这是放眼整个世界历史也极为罕见的、来自十二神月的认可与庇护,此刻正悄然铭刻于这人类少年之身。
“如此……回报应该足够了吧?”她略显疲惫地笑了笑。
净化黑魔人已近乎耗尽她残存的力量,此刻再施加祝福,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若是这样的孩子…完全值得。”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动静,拥有焰色银发的少女洪飞燕最先苏醒过来,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当看清抱着白流雪的燕莲红春三月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燕莲红春三月对她回以一个静谧的微笑,调皮地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
强大的神月气息让洪飞燕心生敬畏,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敢多问。
咻!如同融入风中,燕莲红春三月的身影悄然消散在原地。
“刚才……究竟是……”洪飞燕呆立原地,脑海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战场边缘,普蕾茵从剧烈的头痛和肺部的灼痛中挣扎着醒来。
“呃……呼吸……好难受……”全身仿佛被碾过一般,魔力干涸带来的虚脱感几乎将她吞噬,但一股强烈的直觉支撑着她:“不能晕过去!”,她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
“感觉不到魔力……是越阶使用魔法的反噬吗?”内心一紧,她立刻想到最可怕的敌人:“黑魔人梅真·蒂莲呢?!为什么还没死?!”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强忍关节的酸痛,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
映入眼帘的,是洪飞燕略显踉跄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背影,她正望着某个方向出神,随后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普蕾茵。
“醒了?”洪飞燕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
“发生……什么事了?呃……”普蕾茵刚一开口,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喉头涌上腥甜。
她顺着洪飞燕之前凝视的方向望去,只见白流雪靠在岩石上沉睡,马游星浑身是伤地倒在一旁。
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团凝聚不散、闪烁着不祥黑光的能量核心正在缓缓旋转……那是强大黑魔人死后留下的魔力残渣,是其存在的最后证明。
“难道……”普蕾茵看向洪飞燕,后者沉默地点了点头。
梅真·蒂莲……死了?是被白流雪和马游星……?
“天啊……这怎么可能?”即便知道马游星天赋异禀,白流雪身份特殊,这个结果依然让她震撼不已。
那可是评估风险至少达到六级的黑魔人!
“哈……真是……一群不可思议的家伙。”普蕾茵喃喃道,心中五味杂陈,“那个大叔(指白流雪)平时总显得漫不经心,关键时刻却……”
这或许并非单纯因为强大,更源于某种深植于心的使命感与为之付出的巨大努力。
奇迹,从来不是天降的馈赠,而是拼命伸手去抓住的机会。
就在这时,其他学生也开始陆续苏醒。
“我……我没死吗?”
“发生了什么?”
令人庆幸的是,周围大部分的黑魔力已被净化,不少被污染的神兽恢复了纯净。
当然,远处仍有部分区域黑气缭绕,传来神兽狂暴的咆哮。
啪!啪!啪!
突然,道道纯净的翠绿色光束从天空射下,精准地笼罩住那些狂暴的神兽。
那是真正的、源自世界树本源的精灵自然魔法,比普蕾茵掌握的光辉魔法更加古老、柔和而充满生机。
“是世界树的救援队!他们到了!”有学生惊喜地喊道。
无论白流雪他们做了什么,最终梅真·蒂莲伏诛,救援也及时赶到,所有人都还活着,未来的轨迹似乎并未被彻底扭曲。
意识到这一点,普蕾茵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双腿一软,她彻底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直到此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我们……活下来了。”
……………………
天灵树的摇篮,白色城堡,精灵王的议事厅。
花凋琳通过一面由纯净露珠凝聚而成的“水镜”,远程听取着骑士团长的汇报。
厅内弥漫着珍稀植物散发的宁静香气,由雷击木打造的桌案、千年松果编织的挂毯、活灵草编制的捕梦网、自发光的灵木灯盏……每一件物品都诉说着自然与岁月的奢华。
“陛下,救援队已成功接应到所有斯特拉师生。千灵骑士团正在镇压残余的狂暴神兽,净化大队已开始着手恢复空间稳定。”
“处理得很迅速。”花凋琳的声音透过水镜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的。据初步了解,斯特拉的学生们……尤其是少数几位,在危机中自发组织抵抗,并成功击败了黑魔人。
黑魔人的尸体已魔力消散,身份暂时无法查明,后续可能需要询问亲历者进行调查。”
“是吗……”花凋琳长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最坏的结局避免了,她最担心的两件事……神兽大规模堕落和斯特拉学生全军覆没引发的国际争端……总算没有发生。
这让她避免了来自长老会和其他精灵王国的巨大政治压力。
“学生们都平安吗?”
“是的。直接参与战斗的学生不足二十人,但表现惊人。呃……甚至还有学生因为尚未签订契约,仍在结界内继续寻找神兽,真是……精力旺盛。”
“呵呵,斯特拉的学生,向来如此‘富有活力’。”花凋琳难得地露出一丝苦笑。
“确实……但他们毕竟是保护了神兽的恩人,我们未加阻拦。”
“做得对。对于直接参与战斗的学生,我希望能单独予以表彰。与斯特拉艾特曼·艾特温校长的通讯接通了吗?”
“校长表示希望尽快与您直接通话。”
“呼……我明白了。”花凋琳揉了揉眉心。
该对那位与精灵族渊源颇深、且脾气难以揣测的校长说些什么呢?
尽管对方喜好精灵文化,但发生如此严重的安全事故,对方绝不会轻易罢休,必须准备一份足够份量的“礼物”以示歉意和诚意。
忽然,她想起了之前通过世界树感知到的另一段模糊“记忆”……那个浑身散发着挚友叶哈奈尔浓郁气息的神秘存在。
虽然面容被遮挡,但他穿着斯特拉的制服……极有可能也参加了这次的使魔契约仪式。
“如果亲自去现场,一个个辨认……或许能找出他。”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但下一秒,她强行将其压下。
那样做,她身上那可怕的“诅咒”恐怕会波及在场上千名学生……怨恨再深,也不能以制造更多受害者为代价。
“下一次……等下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出现时,再抓住你吧。”花凋琳将对那个窃取好友心脏的罪犯的憎恨深深埋入心底,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意,她期待着,能与仇敌正面相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