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负一宗气运?”
韩阳心中微微一动。
人的名,树的影。
师叔这番话,恰好印证了他这些年来若有若无的感觉。
这几年,自己的运气,似乎确实好到有些不寻常,基本是想什么来什么。
穿越之前,他还是只是一位唯物主义者,那时,他对运气理解,大抵仅限于谁中了500万大奖,或者是时代风口上的猪,羡慕归羡慕,但基本上和他一个普通人没有关系。
然而,自从穿越修仙界,亲眼见证移山倒海的神通,亲身感受灵气入体的玄妙,他过往的认知被彻底颠覆。
既然连穿越、修炼长生这等不可思议之事都真切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气运这种在修仙界被无数典籍反复提及,甚至与道途息息相关的存在,韩阳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他逐渐明白,在这方天地,运道之说,并非虚言。
芸芸众生,自诞生之初,便自带几分气数,只是厚薄不一,强弱有别。
这运气有大有小,影响着人生的轨迹,甚至连“投胎”这门技术活本身,本身就是一场气运博弈。
是生于灵气匮乏的凡俗角落,还是降于钟灵毓秀的修仙世家,起点已是云泥之别。
有人生来福缘深厚,逢凶化吉,奇遇不断。有人却命途多舛,步步荆棘,纵有才智也难敌天命。
而且他之前的运道,向来不差。
昔日身在韩家,他虽也被族人誉为天才,可那名气终究只限于一族之隅。
偶尔出门逛街,还能捡到一两块灵石。
但此等福缘,也只是小运。
直至他拜入白云宗,如潜龙入海,名号才开始真正崭露头角。
尤其是成功筑基,举办大典之后,名气渐传渐广,终至吴越修仙界无人不晓。
也正是在名声鹊起之后,韩阳能感觉到,自己的修行之路变得非常顺风顺水。
一路可谓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过往许多模糊的片段,此刻在周密师叔的提点下,骤然清晰,串联成线。
“原来如此……怪不得。”
他心中豁然开朗,许多曾被忽略的细节涌上心头。
“玄天秘境,旁人苦寻不得的灵草奇矿,我却总能于看似寻常之处偶得,甚至连一方圣地遗产,也唯独我能够继承。”
“诸般机缘,纷至沓来,诸多好处,最后多半都落入我手。”
“以往只道是侥幸,是谨慎心细所致。如今看来,若非身负磅礴气运,又岂能如此?”
“我这一身气运,怕是已到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可怕地步。”
“它并非凭空而来,而是与我的名声、与宗门的兴衰捆绑在了一起。”
“名起则运旺,宗盛则势强。”
韩阳心念电转,瞬间明悟了更多。
运气并非一成不变。
名气越大,汇聚的运势便越强。
这或许就是为何无数修士要为“名”字争得头破血流,名即是运,运即是命。
气运如同一把双刃剑。
名声显赫时,机缘会主动来寻,天地都为你让路,却同样难免树大招风,招惹是非。
尤其当自身实力配不上这份名声时,运势便会如潮水般退去,甚至因为运气反噬自身,结局比未曾崛起时更加凄惨。
韩阳也知道,世间从没有只升不落的浪。
既然有乘风而起的那一天,就注定会有跌落云端的那一刻。
真正的关键不在于如何攀升。
顺风时谁都能高歌猛进。
而在于退去时,如何在这修仙界中明哲保身,守住根基。
这才是对一个修士智慧与心性的真正考验。
“多谢师叔真言点化。”韩阳由衷感谢道。
经此一席话,他对自身气运有了全新的认知。
老一辈元婴修士的修行见解,果然不一样,居然关注的是这种玄而又玄的领域。
原本他对这名号并无多少抵触,此刻,却更多了几分坦然。
周密眼中掠过一丝欣慰。
“你能明白就好。”
这一宗气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也非一般人能承受的。
气运加身时,如乘风而起,势不可挡,气运衰败时,便是山崩海啸,避无可避。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白云宗,早已将宗门重宝,押在了这位年轻真人的身上。
有时候,梭哈是一种智慧。
韩阳闻言拱手:
“师叔,此地既已无事,师侄便先行告退了。”
他与师尊陆明月尚有约定在身,确实不便久留。
“去吧。”周密微微颔首,“路上小心。”
……
此刻,落霞山上空的高层对话虽已结束,却仍有不少弟子在翘首仰望,回味着方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那些有幸目睹元婴真君与宗门天骄风采的修士们,眼中无不流露出向往与羡慕。
而在山脚下的矿区,却是另一番景象。
作为一条四阶矿脉,落霞山下聚集了上万名采矿修士。
除了白云宗本宗派驻在此的弟子外,更多的是来自吴越各地的散修。他们并非被强征而来,而是签下了长期的采矿契约,自愿在此搏一个前程。其中也不乏戴罪之身,以采矿劳作抵偿过往过错。
如今妖王伏诛,战事平息,但矿工们的日子还要继续。
在一个矿洞口,一个刚准备下矿的年轻矿工激动拉扯着身旁壮汉的衣袖:
“虎哥!快看!那是白云宗的元婴老祖和金丹真人!”
他身旁被称为“虎哥”的壮汉抬起头,眯着眼望向那遥不可及的身影,粗糙的手掌握紧了矿镐。
“不该看的,别看,干活!”
他声音沙哑呵斥道,随即一瘸一拐转身向矿洞深处走去。
明显可以看出,他一条腿空空荡荡。
“虎哥,那可是真正的元婴修士和金丹真人啊!”年轻矿工仍沉浸在激动中。
“听说大修士一句话就能决定亿万修士的生死,这是何等的威风……”
他口中的虎哥是这片矿区的工头,练气八层的修为,在散修中已不算低微。可不知为何,也沦落到了这暗无天日的矿洞中。
一旁老修士压低声音对年轻工友道:
“他啊,性子就这样。听说以前还是白云宗的弟子,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条腿,就是这么没的。”
老修士说着,指了指虎哥空荡荡的裤管:
“你小子以后少议论这些,安心干活才是正经。”
“别整天幻想那些没用的,宗门修士再强大,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等你在这儿多干几年,自然就明白了。”
在这里待得久了,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再宏大的叙事,终究与底层挖矿的散修毫无干系。
他们只需要在这里,默默为一个宗门的崛起添砖加瓦,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仙途。
虎哥本名赵虎。
方才他望向天空时,眼中没有羡慕,只有深深的无力,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庆幸。
因为他当年得罪的,正是如今高悬天际的那位年轻真人。
二十几年过去,现在回想起来,能保住性命在此挖矿,已是天大的运气。
“还好……长老当年保了我一命。”
矿镐落下,在岩壁上溅起零星火花。
这一刻,他心中没有怨恨,只有绝望的无力感,那是蝼蚁仰望苍穹时,最真实的战栗。
因为在这修仙界,自古便有一条铁律:
下修,不敢恨上修。
这仅仅是出于对强者的畏惧。
而是修为高深修士,往往对冥冥之中的因果感应尤为敏锐。
若有下位者心生恶念,那份怨恨就极易被感知。
怨念一旦被感应到,或许就会在某一天,化作催命符。
赵虎艰难挪动着残缺的身躯,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他比谁都清楚,能在这矿洞里苟延残喘,已是那位真人最大的宽容。
矿镐起落间,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告诫自己:
“活着就好……能活着就好…”
……
离开落霞山的韩阳化作一道红色遁光,掠过万妖山脉上空,将层云染成一片绯红。
“我现在的飞行速度是,2992683米/每秒,这里距离南荒仙城100万里不到,大约需要28分钟。”韩阳默默计算着自己速度。
俯视下方山脉,山脉景象尽收眼底。
此战之后,万妖山脉外围三阶以上的妖兽几乎尽数陨落,连那些正值壮年的二阶妖兽也大多死去。
如今留在外围的,多是些老弱病残,以一阶妖兽为主,连二阶都难得一见。
这般“真空期”,自然逃不过南荒仙城猎妖队的眼睛。
此刻山脉间已随处可见整装进山的队伍,各色灵光在林间穿梭。
一支标准的猎妖队通常由十几人组成,大型队伍更是多达上百修士,由筑基修士带队。
至于十人以下的小队,进山基本都是送的。
在这里,人族底层修士的战力下限,本就比妖兽要低上一截,没了同伴照应,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
“快看那支队伍,是半阳湖韩家的人!那可是吴越新晋的金丹家族!”
“当真气派,二十人全是练气后期的精锐!”
“到底是世家子弟,人手一件法衣法器,这等配置,怕是比一些小型宗门的亲传弟子还要豪华。”
“队伍里都是年轻面孔,看那精气神,怕是家族重点栽培的嫡脉子弟,这是来实战历练的吧?
一支气势非凡的猎妖队引起了众人注意。
这支队伍不仅装备精良,成员更是清一色的年轻修士,个个身着法衣,手持品质上品的法器。
与周围那些猎妖队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势力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一个老修士感叹道,“这些后生身上的任何一件法器,都够我们攒上好几年的了。”
另一支猎妖队的队长咂咂嘴:“人家这是来历练的,咱们是来搏命的,能一样吗?”
周围修士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生在修仙大族,确实从起点就胜过太多修士。
……
韩阳的赤色遁光在高空微微一顿,神识扫过那支韩家队伍时。
“家族倒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韩阳记得前些年曾传讯回家族,建议多让年轻子弟外出历练,在实战中磨砺修为。
如今看来,家族确实认真执行了他的话,这些年轻子弟的精气神都相当不错。
不过看了一眼韩阳就没有关注了。
赤色遁光再次加速,化作天际一道流光。
……
半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