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
    春风拂面,尚带些寒意。
    刘季高居城墙,眺望远处。
    已经能看到远处的秦军大营,偶尔还会有骑兵策马打探消息。秦军现在已经兵临城下,将整个大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十二扇城门皆已关上,吊桥也都收起。
    主打个龟壳防御。
    死活不出城!
    可这就行了吗?
    刘季眯着双眼。
    那天宁陵君连夜赶回大梁。
    风尘仆仆,急着面见大王。
    他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魏咎能活着回来,只可能是公孙劫已说服魏咎。让他代为向魏王发出最后通牒,开城门投降!
    可魏咎为何会同意?
    是他怕死吗?
    显然不是。
    魏咎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虽不及当初的信陵君,也是君子。
    那魏咎为何会同意?
    只有一种可能。
    秦国有办法破城!
    刘季看向平静的护城河。
    偶尔泛起点点涟漪。
    大梁是靠着漕运富裕的。
    城中水系交错发达。
    让大梁成为中原经济中心。
    每年大河皆有汛期,如若秦军效仿昔日的白起水攻大梁,那魏国就全玩完了。
    “不好!”
    “刘君何意?”
    陈馀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刘君是怕秦军强攻大梁?”
    “魏国……恐要降了……”
    刘季颤声开口。
    他早年很敬仰信陵君,仗着有些本事就成了任侠。一人一剑来至大梁,投靠张耳成为门客。但看到训练有素的秦军,他就意识到年少时有多可笑。
    任侠在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个人是无法和集体比的。
    “嗯?!”
    “刘君可勿要乱我军心!”
    “看着吧,很快会来了……”
    刘季没有过多解释。
    他听说过公孙劫的事迹。
    知道是个极其聪明的谋士。
    大梁的地理环境摆在这。
    想到水攻也不是难事。
    最起码百年前就有人提过。
    刘季转过身来。
    看着巍峨的大梁城。
    脸上则闪过些苦色。
    魏国,又能如何做呢?
    ……
    大梁宫内。
    魏王假正坐于王榻。
    冕旒冠不断抖动。
    他神情阴冷,满脸恼火。
    魏咎站在台前,痛心疾首。
    张耳等官吏则是缄默不语。
    魏咎自使秦至今,已有七天。
    他每日都会面见大王。
    希望魏王能打开城门投降。
    这不是颜面气节。
    而是要为大梁子民着想!
    “大王,我们没时间了。”魏咎嘴唇都起了火疖子,满脸痛心道:“有公孙劫相助的暴秦,已非魏国所能匹敌。就算大梁是天下第一坚城,他们也能引大河而水淹大梁。这是秦国的最后通牒,没有任何回旋的可能……”
    “宁陵君,你莫非收了秦国好处?”
    “他想引就能引吗?”
    “勿要被秦国吓破了胆!”
    “大王,臣以为宁陵君所言甚是!”
    “……”
    满朝廷臣再次争吵。
    有人认为秦国是虚张声势。
    有人觉得气节更为重要。
    还有人觉得魏国已无机会。
    他们皆是互不退让。
    魏王假则是脸色铁青,只觉得烦躁。他这才刚刚上位,结果秦军就兵临城下。魏咎出使秦国前,可是魏国的死守派,认为凭借大梁城能和秦国死磕到底。
    现在……却力劝他要投降!
    “大王,咎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公孙劫并非是在吓唬我,他是真的将水工郑国调来,光民夫刑徒就超五万人,并且已经开始筑坝蓄水。待大河汛期,大梁能守得住洪涝吗?”
    魏咎是颤声劝谏,“他只给了魏国十天,超过后就不接受投降。秦国将会按照既定计划,水淹大梁。届时大王哪怕开城门归降,也无任何好处。”
    秦国首次提出的条件就是最好的。
    如果不接受,那后面可没了。
    他们现在投降,所有人都不会有事。魏王假虽会被迁至关内,却能保留宗庙祭祀,还可享受食邑。可要是被秦军攻破的,那就想想赵迁吧……
    秦国的条件就摆在这。
    他们有足够的能力破城。
    大梁现在没有任何优势。
    没错,他们都能为气节而死。
    明知必败无疑,也能以死明志。
    可城内的百姓呢?
    大水一来可不管这些。
    大梁化作泽国,遍布浮尸。
    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吗?
    魏咎素来是体恤百姓。
    他实在不愿看到这幕。
    这几天他都没怎么休息过。
    每日都会上书求见,希望魏王假能开城投降。随着期限越来越近,他是愈发的着急。
    他是真的怕秦国失去耐心!
    “张卿,你认为该投降吗?”
    “大王……魏国还有的选吗?”
    张耳苦笑着开口,“死守大梁,结果就是被水淹。我们出城迎战,就是舍弃大梁城防,更不是秦国的对手。”
    “楚国呢?”
    “派去楚国的使臣呢?”
    魏王假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张耳只是苦笑摇头,“楚王负刍通过政变刚刚上位,政局尚且不稳。就算楚国愿意出兵,也要先攻陈郢。可楚国若是出兵,秦国又能有理由对楚国用兵。大王觉得,这还重要吗?”
    楚国现在是自顾不暇。
    根本不可能对秦国出兵。
    魏国现在也无任何盟友。
    打,打不过。
    守,守不住。
    现在投降,多少还有些体面。
    否则……
    “张耳,你想要做什么?!”
    “我魏国难道要一箭不发就投降?”
    “足下还是想想赵国吧……”面对质疑,张耳苦笑着道:“赵国坚守邯郸,以至于百姓遭受饥荒瘟疫之苦,死伤无数。最后迫于无奈投降,豪右皆被迁至关中,田宅也都被收回。赵王迁更是被流放至房陵,连祭祀宗庙的资格都没有。足下,也想要如此吗?”
    没错,他们都很不忿。
    可这重要吗?
    谁让你弱呢?
    公孙劫把作战意图明摆着告诉他们,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办法。现在投降还能落到点好处,否则就等着大水吧!
    百官皆是咬牙切齿。
    可现在却无一人再站出来驳斥。
    这几日很多人都有改观。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他们坚守大梁,也是想成全自身气节。
    魏王假无力的瘫坐在王榻。
    面对寂静无声的百官。
    他已经知道他们的选择。
    可笑他才刚刚继承王位啊……
    屁股都还没坐热呢!
    现在就要让他跪地乞降!
    “传王诏……”
    “明日开城门,向秦乞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