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远没想到,这群在他眼中的愚夫愚妇,竟然敢当众反驳他!
他的脸瞬间涨红了,指着那个带头说话的青年。
“你这刁民!懂什么!我等士族,是在为你们的未来着想!”
“你们这些泥腿子,鼠目寸光,只看得到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如何懂得治国安邦的大道理!”
“我呸!”
那青年也是个火爆脾气,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俺是不懂什么大道理!俺只懂,谁给俺饭吃,谁让俺有地种,谁就是好官!”
“镇北王就是好官!你们不让我们过好日子,你们就是坏人!”
“你……你放肆!”
崔明远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我把这个满口胡言的刁民抓起来!”
可是他身后的族人还没动,周围的百姓就已经自发地将那名青年围在了中间,用身体护住了他。
“干什么!想打人啊!”
“有道理就讲道理,讲不过就想动手?这就是你们世家大族的做派?”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郡守王志终于带着一大群衙役,从府衙里挤了出来。
“肃静!都肃静!”
王志擦着额头的冷汗,对着众人连连拱手。
“诸位,诸位有话好说,切莫动气,切莫动气啊!”
他先是对着崔明远拱了拱手,满脸堆笑。
“崔二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有什么诉求,可以派人递个帖子进来嘛,何必闹得这么大,惊扰了百姓。”
崔明远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万言书递了过去,态度倨傲。
“王郡守,废话少说!这是我等联名上书的弹劾奏章!你,立刻给我用八百里加急,送到洺州李岩的案头!我倒要看看,他面对我整个河北士林的声讨,还敢不敢如此猖狂!”
王志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万言书,刚刚他在里面看的可是门清门清的。
这二公子简直就是一个废物点心,可偏偏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看。
难道人家百姓中就没有几个聪明人吗?
可此刻他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反而是连连点头哈腰。
“是,是,公子放心!本官一定将诸位的拳拳之心,如实上报!一定!”
“哼!谅你也不敢!”
崔明远以为他已经屈服,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们就在这等着!你现在就去办!”
“哎呀,二公子,这上报朝廷,哦不,是上报镇北王,得有流程啊!本官要先将内容誊录,再会同郡丞、郡尉一同署名,这需要时间嘛!”
王志一脸为难地说道,将师爷教他的拖字诀,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崔明远还想发作。
王志却抢先一步,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声喊道。
“请父老乡亲们都放心!本官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既不会冤枉了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保证给大家一个交代!”
“现在都散了吧,别堵着官府门口!”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百姓们觉得郡守还算公道,便也渐渐散去了。
崔明远见状,虽然心中不爽,但继续闹下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好撂下一句狠话。
“王志!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若是没把奏章送出去,休怪我崔氏不给你面子!”
说完,他便带着人,悻悻地离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王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官袍,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而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茶楼二楼。
两个身着寻常布衣的汉子,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头儿,都记下了。”
其中一人放下手中的毛笔,将一张画满了人像和名录的纸张折好。
“带头的崔明远,附和的郑石,还有范阳卢家派来的管事,一共七个世家,十三个人,言行举止,全都记录在案。”
另一名气息沉稳的汉子,端起茶杯。
“干得不错。王爷的计划,果然分毫不差。”
“收队吧,回去向老大复命,清河郡的这台戏,唱得差不多了,该轮到我们收网了。”
…………
伴随着两人来到清河郡内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院落。
这里镇北军夜枭营的临时据点。
“头儿!”
两人快步走进内堂,对着一名正在擦拭横刀的精悍男子单膝跪地。
“全都查明白了。”
为首的探子从怀中取出一份详细的名单和记录,沉声汇报道。
“崔明远在望江楼设宴庆功,所有参与今日府衙闹事的核心人物,共计一十三个,分属七个世家,此刻全部在场。”
“酒楼内外,我们的人已经布控完毕。”
那精悍男子正是夜枭营在清河郡的百户,接过情报,眼中闪过森然的杀意。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立刻走到屋角。
通过专门的信鸽渠道,将这最后的确认情报。
连同那份名单,以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送往洺州大本营。
……
洺州,镇北王行辕。
书房内,李岩正与王笑林在沙盘上推演着下一步攻略洛阳的各种可能性。
“洛阳王世充,外强中干,其麾下将领面和心不和,若我大军压境,只需用些离间之计,必能令其内部分崩离析……”
王笑林正说得兴起,一名夜枭营的传令官悄然步入。
将一个蜡丸封好的信筒呈了上来。
李岩示意王笑林稍安,他接过信筒,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正是清河郡的最终名单和动态。
李岩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家族姓氏。
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
“好啊,真是热闹。”
“看来我这道均田令,还真是一块绝佳的饵料,把这些平日里藏在水底的大鱼,全都给钓出来了。”
王笑林接过一看,眉头顿时一挑:“王爷,崔明远这小子,居然还敢在酒楼庆功?当真是不知死活!”
“末将请令,这就带一队狼牙营过去,把他们的脑袋全拧下来当夜壶!”
“杀鸡,焉用牛刀?”
李岩摆了摆手,脸上是一种棋局尽在掌握的淡然。
“布这个局,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更要让全河北的世家都看看,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亲笔写下了一道王令。
写罢,他盖上自己的镇北王大印,将手令封好,交给了那名传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