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崔仁彦顿时有些无语,说话就说话,拿他们家作比喻干什么。
不过他心里也门清,这些家伙都在等着自己表态呢。
索性也不装了,放下茶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李岩初来乍到,根基未稳,真以为凭着一纸空文,和苏定方、王伏宝那两个新收的走狗,就能动摇我等在河北数百年的根基?”
“简直是痴人说梦!”
“从今日起,各家表面上,要积极拥护镇北王的新政,官府要人,我们给人,官府要粮,我们给粮。”
“不过所有派去丈量田地的官吏,给我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寸步难行!!”
“同时,散布谣言!就说李岩这是在骗那些贱民去当兵送死,等仗打完了,田地还是要收回去的!!”
听着崔仁彦的毒计,在场的家主们纷纷点头,眼中露出阴狠之色。
“崔公高见!”
“釜底抽薪,此计甚妙!”
崔仁彦看着这些人,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说白了别看这些人现在都在捧,但是如此一来,那么他就成了那个出头的鸟。
不过想到了这里,他琢磨自家似乎还有一些未出阁的闺女。
看来是时候要用上了。
……
深夜,洺州行辕,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李岩正与李秀宁对坐弈棋。
忽然,窗边一道黑影闪现,单膝跪地。
“王爷,夜枭营密报。”
“念。”李岩头也不抬,落下一子。
“河北各大世家,以清河崔氏为首,于今日下午在崔氏宗祠密会,议定,阳奉阴违,暗中阻挠均田令推行,散布谣言,动摇民心,并已开始秘密集结各家私兵部曲,人数初步估计,不下两万,意图不轨。”
黑影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李秀宁手持白子的玉手,微微一顿,秀眉蹙起:“夫君,他们果然还是动手了,两万私兵,这可不是一股小力量,若是让他们在腹地作乱……”
“啪。”
李岩落下最后一颗黑子,棋盘之上,白子的大龙被瞬间屠尽,再无生机。
“本王就怕他们不跳,既然这些盘踞在河北身上的毒瘤,自己着急着要从肉里钻出来。”
“那本王,就送他们一程,帮他们把根也一起刨干净!”
这一刻,他已经想好了十几种方法,来引诱这些自以为是的世家大族跳出来。
或许是借着清丈田亩,与他们产生直接冲突。
或许是抓捕几个阻挠新政的典型,杀鸡儆猴。
不过很快,李岩就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
或者说,他低估了这些世家门阀的魄力。
别看那些人在密室里商议着如何阳奉阴违,如何暗中积蓄力量,对他李岩捅刀子。
可没过两天,还没等李岩找好对这些人动手的由头呢。
好家伙,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
“王爷!”
书房的门被推开,李铁柱快步走了进来,神情古怪地禀报。
“行辕外,有一个自称是清河崔氏家主,名叫崔仁彦的老者求见。”
“哦?”
李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崔仁彦?
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夜枭营的密报中,这个名字排在所有河北世家家主的第一位。
正是这个老家伙,一手组织了那场密会,定下了对抗新政的毒计。
李岩原本以为,这种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躲在幕后搅动风云,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自己跑到这龙潭虎穴里来?
要说哪个世家对他的怨恨最大,那肯定是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这两家。
毕竟当初在蓟城,为了立威,也为了给自己的新政铺路,他可是毫不留情地将这两个家族在幽州的旁支连根拔起,家产全部充公。
这等于是狠狠地抽了这两大顶级门阀的脸。
如今,这位本家家主,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有趣。”
李岩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带了多少人来?”
“回王爷,就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加上他自己,总共三个人,连个护卫都没带。”李铁柱的语气里也满是不可思议。
“一个人都没带?”李岩的笑容愈发玩味了。
这就有意思了,单刀赴会,这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图谋。
“夫君,此人来者不善。”
一旁的李秀宁秀眉微蹙,提醒道:“清河崔氏乃天下望族之首,这崔仁彦更是老谋深算之辈,他此来,绝非是来请安问好的。”
“善与不善,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李岩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倒是很好奇,这位领导河北群狼的头领,究竟想跟我玩什么花样。”
“传令下去,让苏定方和王伏宝二人,各点五百亲兵,守住行辕各处要道,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然后,把这位崔家主,请到大殿来。”
李岩站起身,整了整衣冠。
“秀宁,你也一起来。正好也见一见这位被人誉为崔公的老爷子。”
……
片刻之后,洺州行辕大殿。
李岩高坐主位,李秀宁伴于身侧。
殿下两侧,王笑林、李铁柱等一众悍将,按剑而立,整个大殿充斥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一个身穿普通灰色儒袍,须发皆白,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
在一个亲兵的引领下,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他,就是崔仁彦。
小老头看起来毫不起眼,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和善的微笑,丝毫没有顶级门阀家主那种颐指气使的气派。
他仿佛只是一个邻家的普通老学究,走进这杀气腾腾的大殿,竟也没有丝毫的胆怯与不安。
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上首的李岩,深深一揖。
“草民崔仁彦,参见镇北王爷,王妃殿下。”
“崔公,免礼。”
李岩抬了抬手,“早就听闻清河崔氏,乃海内大儒,天下望族。今日一见崔公风采,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崔公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
“指教二字,万万不敢当。”
崔仁彦直起身,依旧是那副恭谦的模样,笑呵呵地说道。
“王爷天兵一至,扫平夏寇,解河北万民于倒悬,此乃不世之功。老朽今日前来,是代表河北的各大士族,向王爷道贺,同时,也是来拥护王爷推行的新政的。”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前几天在密室里,那个叫嚣着要让李岩寸步难行的,根本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