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跟在嘉平帝身边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揣摩圣意的本事,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嘉平帝的用意。
这哪里是说福瑞郡主预言了,这分明是要把本该属于薛采霜的功劳,明明白白地安在福瑞郡主的头上!
陛下这是要釜底抽薪,让丞相府那点算计彻底落空啊。
赵忠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地躬身应道:“是,奴才明白。只是陛下,这消息该如何散播出去,才显得不那么刻意?”
嘉平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朕的福瑞郡主,能御使百兽,与万物通灵,她是从飞鸟走兽口中得知南方水汽异常,即将有大水患,这不是很合理吗?”
“至于怎么传......”嘉平帝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就从宫里传出去,让那些宫人私下里议论,说福瑞郡主心善,不忍百姓遭灾,特意求到朕的面前。”
“传得越神乎其神越好。”
帝王想要散播的消息,速度比长了翅膀还要快。
赵忠心领神会:“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嘉平帝挥了挥手,“记住,要让这消息在明日早朝之前,传遍整个京城。”
“是,陛下。”
赵忠领命退下,养心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嘉平帝靠在龙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薛祯,薛采霜......你们父女俩不是喜欢算计吗?
朕倒要看看,当你们精心准备的功劳被人捷足先登,你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
翌日,早朝。
天还未亮,文武百官便已齐聚勤政殿。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惊奇与探究。
而议论的中心,无一例外,都是那位新晋的福瑞郡主。
“你们听说了吗?福瑞郡主昨夜观天象,又从飞鸟口中得知,南方将有大水患!”
“何止啊,我府里的小厮说,宫里都传遍了,说郡主是为民请命,昨夜连夜进宫求见陛下,这才让陛下提前知晓了此事......”
“真乃神人也!先是御兽退敌,如今又能预知天灾,我大燕有此等祥瑞,何愁国运不昌啊!!”
议论声中,充满了对妙妙的惊叹与信服。
毕竟有城郊御兽那件大事在前,对于她能与飞鸟走兽沟通一事,众人接受度极高,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这可是国师亲口说的祥瑞福星,能与动物沟通交流属实正常!
薛祯站在队列中,听着周围同僚们的议论,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
怎么会这样?
福瑞郡主?
她怎么也知道南方水患的事?
这明明是霜儿的预知梦。
是他准备在今日早朝上一鸣惊人,用来挽回声誉,甚至让丞相府更上一层楼的绝佳筹码!
可现在,一夜之间,这份天大的功劳,竟然被那个他最瞧不起的孽女给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薛祯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勉强保持着清醒。
是巧合吗?
还是说...沈妙妙也拥有预知的能力?
若是这样...若是这样...他昨晚彻夜想的那些对策,岂不是做无用功了?
就在薛祯心乱如麻之际,殿外传来太监高亢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立刻噤声,整理朝服,躬身行礼。
嘉平帝身着龙袍,步履沉稳地走上龙椅坐定,视线扫过殿下群臣,沉声开口:“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待众人站定,嘉平帝并未像往常一样询问政事,而是直接开门见山:“想必众爱卿已经听说了,福瑞郡主预言南方将有水患一事。”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陛下,福瑞郡主乃天命所归,她之预言,不可不信。”
“恳请陛下早做准备,派遣官员,疏通河道,加固堤防,以防万一。”
“郡主心系万民,实乃我大燕之福啊。”
听着这一声声的吹捧,薛祯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时,嘉平帝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薛爱卿,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薛祯身子一僵,连忙从队列中走出,跪倒在地,声音干涩:“臣......臣无碍,谢陛下关怀。”
“无碍便好。”嘉平帝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既然福瑞郡主有此预警,朕也不能置之不理。薛爱卿,你身为百官之首,对于此事,可有何良策?”
这简直是在薛祯的伤口上撒盐。
他费尽心机得来的良策,如今却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他人做嫁衣。
薛祯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只觉得寒意自膝盖处一阵阵往上窜,被朝板挡住的脸色青白一片。
他将头埋得更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陛下圣明...臣以为,当立刻派遣钦差大臣,前往南方诸州,督促地方官员....加固堤坝,疏散百姓,备好粮草药物。”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头肉。
自己辛苦谋划的一切,这下却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嘉平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薛爱卿所言,甚合朕意。”
他看着跪在地上,身形都有些佝偻的薛祯,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冰冷的笑意。
“就按照薛爱卿所说去准备吧.....”
嘉平帝又点出几名官员交此事交由他们处理,当然,其中也有薛祯所在派系的官员,他还要利用薛祯帮自己干事儿呢,可不能一下子给他刺激死了。
帝王之道,驭人之术也。
不愧是朕啊!
嘉平帝心情很是舒畅,甚至都有心思听这些臣子说以往他最不耐听的废话,等他们无话可说了才宣布退朝。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沈逸南就被人给团团围住了。
“定远侯,恭喜啊,得了福瑞郡主这样的宝贝疙瘩,真是叫人羡慕得眼红。”
“这样泼天的福气倒是叫你给接住了!”
“哎哟,当初捡到福瑞郡主的怎么不是我呢......”
薛祯从旁边经过,明显察觉到这群人戏谑讥讽的目光投了过来,让他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掉衣服的耻辱感。
他加快脚步离开。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大笑。
“那薛祯真是错把珍珠当鱼目......”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想来不是什么好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