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猩红,亮得邪性,像刚从炉膛里夹出来的火炭,灼得人眼睛生疼。它们嵌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动不动,却带着一种原始的、饥饿的注视,牢牢钉在言今和辛言背上。
    “咚!”
    第三声心跳传来,沉闷有力,震得人胸腔子都跟着发麻。架子上的零件“哗啦啦”抖得更厉害了,那两具堵门的活傀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生锈风箱拉扯的声音,僵硬地迈开步子,张开手臂,直挺挺地抓了过来!
    “冲出去!”言今低吼,胳膊上那稀薄的蓝光猛地一涨,虽不耀眼,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硬生生撞向左侧那具傀儡!
    “砰!”
    蓝光与傀儡坚硬的身躯撞在一起,发出闷响。言今只觉得胳膊一阵剧痛,像是砸在了铁砧上,那傀儡也被撞得一个趔趄,向旁歪去,露出半个空档。
    辛言几乎在言今动作的同时动了!她没去硬闯,身子如同没有重量般向下一滑,从右侧那具傀儡扬起的臂膀下钻过,受伤的右手在地面(房梁)一按,借力腾空,足尖在倒悬的门框上轻轻一点,人已如燕子般掠出了门外!
    “言今!”她在门外急唤。
    言今趁那被撞开的傀儡还未站稳,猛地从那半个空档里挤了出去,后背衣衫“刺啦”一声,被傀儡的手指刮破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两人冲出工坊,重新踏在那湿滑冰冷的倒垂树根上,头也不回,向着来时方向的黑暗深处发足狂奔!
    身后,那工坊里传来的心跳声,一声紧过一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在人心尖上。伴随着心跳,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威压,如同涨潮的海水,从工坊里汹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
    言今只觉得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那股被锁定的感觉非但没有因为逃离工坊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迫近!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两道猩红的目光,穿透了黑暗,穿透了距离,死死地咬在他的背上。
    “那东西……出来了!”辛言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她受伤之下,速度明显慢了些,呼吸也变得粗重。
    言今回头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头皮几乎炸开!
    只见那工坊门口,青衫匠人站在那里,脸上再无之前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混合着敬畏与期待的扭曲表情。而在他身前,黑暗如同活物般向两侧分开,一个“人影”,正缓缓地、一步一顿地,走了出来。
    它有着大致的人形轮廓,但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苍白色,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却又隐隐能看到内部流动的、暗红色的细微光络,如同人体的血管。它的面容模糊,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那两个燃烧着猩红光芒的窟窿,占据了本该是眼睛的位置。
    它没有头发,没有衣物,就这么赤裸着,悬浮在离地(树根)半尺的空中,每一步落下,脚下那湿滑的苔藓和菌类便瞬间失去所有色彩,变得灰白、干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与……记忆!
    它经过之处,连空气中那些细微的、属于失败世界的残响,都仿佛被它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力场抚平、抹除,留下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洁净”!
    这就是匠人口中的“新胚”?“完美造物”?
    它叫——“无暇”?
    言今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鬼东西,它在吞噬周围的一切“存在”!不仅仅是生命,连记忆、情感、乃至时间留下的痕迹,都在被它“净化”!
    “不能让它靠近!”言今嘶声喊道,拉着辛言,拼命加快脚步。
    然而,那“无暇”看似步履缓慢,实则速度极快!它悬浮着飘行,与崎岖不平的树根地面毫无阻碍,与言今二人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它所过之处,留下一道宽约数尺的、绝对的“虚无”轨迹,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被它抹去了一块!
    辛言猛地停下脚步,推开言今,转身面对那追来的“无暇”。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冷冽如刀,左手并指如剑,指尖竟逼出了一点极其凝练、几乎要碎裂开的蓝色幽光!
    “你先走!”她低喝,声音带着决绝。
    言今如何肯?他一把抓住辛言的手臂,吼道:“一起走!这东西邪门,硬拼不得!”
    就在这争执的刹那,“无暇”已追至十丈之内!那两道猩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了过来,一股强大的、带着抹除意味的吸力,骤然作用在两人身上!
    言今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一阵模糊,脑海中许多杂乱的记忆画面,竟如同受到牵引般,要脱体而出,投向那“无暇”!他怀中的土黄册子剧烈震颤,散发出灼热的暖意,死死护住他核心的记忆不被掠夺。
    辛言更是闷哼一声,她体内本就失衡的“噪音”,在这股吸力下,竟有失控的迹象,那点凝聚在指尖的蓝光剧烈闪烁,眼看就要崩溃!
    “无暇”抬起了它那苍白的手臂,指向辛言。它那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好奇”?
    匠人狂热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后方传来:“对!就是她!她体内那不稳定的‘噪音’……是绝佳的‘养料’!抓住她!”
    “无暇”猩红的目光,瞬间完全锁定在辛言身上!那股吸力陡然增大了数倍!
    辛言指尖的蓝光“噗”地一声,彻底湮灭!她身体一晃,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去!
    “辛言!”言今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将她拦腰抱住。
    而“无暇”那苍白的手指,已几乎要触碰到辛言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