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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薛涛:从长安神童到蜀中歌伎

    唐玄宗天宝年间的长安,薛涛家住在街尾的小巷里,一进院门就能闻到墨香——她爹薛郧是个实打实的“书痴”,虽是个从八品的小官,挣的俸禄不多,却把钱省下来买诗集,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着书跟女儿“唠诗”。

    那时候的薛涛,还是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脸蛋圆嘟嘟的,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别的小姑娘三岁还在哭着要糖吃,她就跟着爹念“床前明月光”;五岁能把《诗经》里的“关关雎鸠”背得滚瓜烂熟;到了八岁,已经能跟着爹一起琢磨诗句了。

    记得那天是个响晴天,院子里的老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子洒下,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薛郧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本《昭明文选》,看着眼前的梧桐,来了兴致,随口吟了句: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他就是随口念叨,没指望身边的小丫头能接话,可话音刚落,就听见个脆生生的声音: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薛郧回过头,看见薛涛蹲在地上捡梧桐叶,手里还攥着片刚掉的叶子,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我接得对不对”的期待。

    薛郧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女儿拉到身边,拿着她的小手,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丫头,你再念一遍!刚那两句,你再念一遍!”

    薛涛乖乖重复:“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爹,不对吗?梧桐枝不是朝着南北方向长吗?风一吹,叶子就把风送过来啦。”

    “对!太对了!”薛郧拍着大腿笑,“你看这‘迎’和‘送’,多有劲儿!‘南北鸟’‘往来风’,对仗多工整!你才八岁啊,比爹当年强多了!”

    那天下午,薛郧逢人就说:“我家阿涛是个奇才!八岁能对诗,将来肯定能成大器!”街坊邻居都来瞧热闹,看着薛涛被爹拉着念诗,都夸“这丫头将来有出息”。

    谁也没料到,薛涛随口对的这两句诗,成了她命运的“谶语”——后来的日子里,她真就像这梧桐枝一样,迎过南来北往的人,送走过来来去去的风,在漂泊里打转着。

    日子这么热热闹闹地过,薛涛跟着爹读了不少书,诗也写得越来越有模样。有时候薛郧跟朋友在家喝酒论诗,薛涛就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一句,总能说到点子上,让那些老文人都忍不住赞叹:“薛兄好福气,养了个这么机灵的女儿!”

    幸福的日子没撑多久,薛涛十四岁那年,天塌了——薛郧因为耿直,在官场上得罪了人,被安了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一气之下染了重病,没几天就咽了气。

    爹走的那天,家里的墨汁都干了,书架上的书落了灰,薛涛抱着爹常读的那本《昭明文选》,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哭了整整一夜。她娘是个柔弱的妇人,平时连家里的账都算不清,如今没了丈夫,连生计都成了问题——家里的积蓄很快花光,房租催了好几次,米缸也见了底。

    有天晚上,薛涛看见娘在油灯下偷偷抹眼泪,手里攥着最后一点碎银子,嘴里念叨着“这日子可怎么过”。薛涛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走到娘身边,攥着娘的手说:“娘,我去找活干,我能挣钱养你。”

    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家,能干什么呢?去绣坊当绣娘,她手笨,绣出来的花歪歪扭扭;去酒肆当伙计,又怕被人欺负。就在母女俩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远房亲戚来串门,说“蜀中那边缺乐籍女子,要是会点才艺,能混口饭吃”。

    “乐籍”这两个字,薛涛不是没听过——那时候的乐籍女子,就是官府登记在册的歌伎,平时要陪达官贵人喝酒、唱歌、写诗,地位比普通百姓还低,常被人当成“玩物”。薛涛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看着娘憔悴的脸,想着家里的困境,她咬了咬牙,点了头:“娘,我去蜀中,我能靠自己活下去。”

    出发去蜀中的那天,长安下了点小雨,薛涛背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爹的诗集和几件旧衣裳,跟着远房亲戚上了船。站在船头,看着长安的城墙越来越远,她想起小时候跟爹在梧桐树下读诗的日子,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知道,从踏上船的那一刻起,那个长安城里的官宦千金,没了。

    蜀中的日子,比薛涛想象的还难。刚到成都,她就被送进了“乐营”,里面全是跟她一样的乐籍女子。管事的老妈子见她长得清秀,又说会写诗,就把她安排去学歌舞,还说“你要是表现好,就能去陪那些大官,挣的钱也多”。

    第一次去应酬,是在一个刺史的宴会上。满屋子都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官员,酒气熏得人头晕,有人看见薛涛,就起哄:“这就是新来的那个会写诗的丫头?快唱首歌,再写首诗助助兴!”

    薛涛站在原地,手攥得紧紧的,脸涨得通红。她想起爹教她的“文人风骨”,看着管事老妈子递过来的眼色,她知道不能拒绝。她拿起桌上的笔,铺好纸,想着蜀中的山水,写下了第一首应酬诗:

    “朝朝暮暮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诗刚写完,满屋子的人都安静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居然能写出这么有韵味的诗。刺史拿起诗稿,读了一遍又一遍,笑着说:“好!好一个‘春来空斗画眉长’!这丫头不是普通的歌伎,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从那天起,薛涛的名字在蜀中的官场上传开了。达官贵人们办宴会,都想着请她来;文人墨客聚在一起论诗,也会特意邀她参加。有人请她喝酒,她不卑不亢;有人让她写诗,她提笔就来,从不敷衍。

    有一次,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办宴,想考考薛涛,就指着窗外的竹子说:“你以竹子为题,写首诗来。”薛涛拿起笔,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注:此为郑燮《竹石》,此处为符合情节虚构,薛涛实际有《酬人雨后玩竹》)

    韦皋读了,拍着桌子叫好:“你这丫头,不仅诗写得好,还有股子韧劲!不像别的歌伎,说些讨好的话。”后来,韦皋还特意上书朝廷,想给薛涛请个“校书郎”的官职——校书郎是负责整理图书、校对典籍的官,虽然只是个九品官,从来没给女子当过。朝廷虽然没批,但“女校书”这个名号,却在蜀中传开了,连远方的文人都知道,蜀中有个会写诗的“女校书”薛涛。

    渐渐地,薛涛成了蜀中社交圈的“顶流”——不管是新来的官员,还是路过的文人,都以能跟薛涛喝杯酒、聊句诗为荣。有人送她金银珠宝,她不要;有人想娶她当妾,她婉拒。她知道自己是乐籍女子,地位低下,她不想靠别人活着,想凭自己的诗才,撑着一口气,让娘能过上好日子,也对得起爹当年的教导。

    有天晚上,薛涛忙完应酬,回到自己的小住处,看着桌上爹的诗集,又想起了长安的梧桐树。她拿起笔,写下了一首《乡思》:

    “峨嵋山下水如油,怜我心同不系舟。

    何日片帆离锦浦,棹声齐唱发中流。”

    写完,她对着窗外的月亮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命运还会有什么转折,可她知道,不管日子多苦,她都要把诗写下去,把爹教她的“真”守住。

    她在蜀中的这段日子,虽然辛苦,却为她后来的人生埋下了伏笔。她认识的那些官员、文人,后来成了她的朋友;她写下的那些诗,后来成了她的“名片”。而那个从长安来的神童丫头,也在这风尘里,慢慢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蜀中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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