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近几年来与酒为伍,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加之终日加班,更是疲惫不堪,哪里经得住阿姨每晚的索取无度。
卧室床板的咯吱声一天比一天短暂,阿姨的埋怨越来越多,慢慢的,她平日里望向我的眼神,又滋生出一些奇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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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宁萱总与我在一起,甚至周末也不怎么出去。阿姨的心思只能藏在心底,一天天积聚着,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我忍着,父亲受着,宁萱冷眼相对。
一家人各怀心思,平日相处更有一种秋风瑟瑟的感觉,然而日子还是得一天天过。
可就在我庆幸暂时逃离了这段畸形的母子关系时,学校那边出事了,出事的又是宁萱。
宁萱高三,我高一,学业自是比我紧张的多,虽说同校,平日里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当然,每日一道回家不算,那是我特意等她。
或许我在学校多少是个名人的关系,加之长得能归为帅哥一类,平时所受的关注度是宁萱无法相比的,所以,宁萱周围的同学都认识我,而我却不怎么认识他们。
比如早前一阵,与宁萱举止亲昵的那个男生,我就叫不出名字。
虽说后来从宁萱口中得知,她与他之间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亲密的作态也纯粹是为了气我。
可对于这种心思,我是无法理解的,就像你根本无法明白为何女孩会一边用拳头捶你胸口骂你好坏,一边又巴望着你对她“再坏”些一样。
而学校这事情也是因为这个男生而起。
那日课间,同桌余姚神色焦灼的回到教室。
“你快去厕所后面看看。”
“厕所?”我不解。
“宁萱!快去呀。”
我霍然起身。
等我飞奔下楼,冲到厕所后面的空地时,才明白余姚为何焦急。
空地中间围了六七个女生,一个头发金黄的男生站在人群外面,我于间隙中,一眼就看到了宁萱。
她脸上清晰可见的掌印,被撕烂的校服,眼角滑落的泪珠,无一不触碰着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小婊子!勾引自己弟弟不成,就勾引我男朋友?”
“扇她!”有人叫嚣。
“贱人”
我冲进人群,堪堪抓住再次举起的那只手。
“谁阿!找死是吧?”
众人回头,有人立时认出了我,急忙与带头的耳语。
“哎哟!我说怎么眼熟,原来小婊子的弟弟啊,怎么着,为她出头?”
“别人是表弟,他这是婊弟。”
一句话引来哄堂大笑。
“够了!”我怒吼一声,依旧死死抓住那只高高举起的手,眼睛却望向宁萱,丝毫不去理会那些奚落嘲弄的目光。
“够你妈.逼!还真当自己是个英雄了?”站在外围的黄毛突然出手,一脚踹在我肚子上,剧痛传来,巨大的冲力直接把我击倒在地。
“我妹的手也是你能碰的!”又是两脚狠狠的踢在了腹部,胃里立刻翻江倒海,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意外的帮了我一把。
“操,下回再装逼,见一次打一次,走!”
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我和宁萱。
“我没有!”她悲伤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委屈。
“我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艰难的站起身,替她轻轻拭去泪水。
“疼嘛。”我与宁萱同时问道,又同时相视一笑。
“我太笨了,总要你出头。”宁萱替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声说道。
“嘿嘿,那等以后你混出头了,换我抱大腿就是。”我尽量开着玩笑,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在今后的日子里会成为一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该回去上课了。”宁萱突然展颜一笑,带着未干的泪痕。
我本以为她是强颜欢笑,然而却看到了眼中的一抹温柔,我愣了!等我回过神来,宁萱已经走远,脚步轻盈。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结束,恰恰相反,这只是个开始。
其后几天,关于宁萱勾引别人男友的事,在有心人的编排与散播下,如同野火燎原。
再后来,甚至传出我与她,而这,正是我内心苦苦隐藏的东西。
我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面对这些,宁萱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心绪。
然而一同回家时,她依旧显得轻松欢愉。
“宁萱,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我这般不解的问她。
“流言蜚语?既然是流言蜚语,我又何必介意。”她如是说。
“也……也不全是流言蜚语。”我鼓起勇气,旁敲侧击,想让她明白一些什么。
宁萱突然停住脚步,我驻足回身。
她呆呆的望着我,半晌之后蓦地盈盈浅笑。
“傻瓜!”
面对那些恶意,宁萱表现的风轻云淡,对于我那无法明述的情愫,她决定埋于心底。
也许,当一件事你无法去澄清时,就只能选择以时间的方式去忘记,如同娱乐圈那些层出不穷的绯闻,无论上了热搜还是头条,也不管博得了多少眼球,不消月余,总会被遗忘在角落里。
因为生活总是向前的,裹足不前只会困扰在某种晦暗的情绪中。
宁萱的选择是正确的,可惜现实有些偏离。
周一升国旗仪式之后,我被通知去教务处一趟,当我茫然不解的来到教务处时,发现宁萱也在那里。
“说说吧,怎么回事?”年过四旬的教务处主任扶了扶眼镜,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说什么?”隐隐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这种时候自然没有让宁萱挡在前面的道理,于是我装傻充楞。
我的反问就像丢进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立时激起一圈涟漪,教务处主任的那张漠视一切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宁浩!找你们谈话,为的是尽早平息这场舆论风波,是为你们好,你这是想要解决问题的态度?”
我有些诧异,难以理解学生间的一些非议怎么一下子就提升到了舆论风波的高度,宁萱似乎想要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
“柳主任,您是不是找错人了?其实这件事,我和宁萱是受害者,您是不是应该去查查谁是这场舆论风波的始作俑者才对?”
我特意把舆论一词咬的很重。
柳主任惊讶的看着我,宛如第一次认识我,而事实上,我与她打过几次交道了。
“宁浩!你这什么态度!学校处理事情有学校的制度,眼下找你两谈话,那就说明你两身上确实存在问题。正视自己的问题,改正自身的问题,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我和宁萱没任何问题!”我斩钉截铁,因为我明白,此刻绝不能松口的,何况还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我心中的那些念头,除我之外,宁萱都仅仅是隐约知道一些。学校所传的,明显是某些人恶意泼脏水。
砰!
“你!”柳主任极少动怒的,更别说拍桌子。
我不卑不亢,更没有慌张和恐惧,身体站的笔直,在宁萱面前,我总期望能为她遮风挡雨,其实我也只不过十八岁,即便坚强也是一种无奈。
“回去上课!你们的事,学校研究后再处理!”柳主任的话可以说是一种暂时的妥协,也许我的表现打乱了她的应对节奏,在她心里,我低头认错而后请求宽大处理才是预期反应。
“柳主任再见。”
我拽住宁萱的手朝外走,宁萱只稍稍挣扎了下,就任由我抓住了,我不知道为何如此,为了激怒柳主任?还是宣誓着什么?不管为何,其实都是很愚蠢的行径。
学校处理的很快,第二天就接到通知,我与宁萱同时被警告处分,而理由却是如此的怪异。
破坏校园稳定?
校领导千锤百炼的语言艺术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怎么不说破坏世界和平呢,我心中暗笑。
从英雄变成反面教材,不过月余的时间,其实这并不影响什么,男生的看向我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充满敌意,女生的眼神仍旧是那般的火热。
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女人的意志并不会因为某些小插曲而转移。
我与宁萱被处分的同时,黄毛和他妹妹也受到了警告处分,理由则直接明了的多:打架斗殴。
两张警告处分通知并排贴在校门口,引来无数学生驻足观看,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自是不在少数。
而我学会了宁萱的淡定,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或者同情的都视若无睹。
当天补完课已经八点多,于操场闲逛了几圈之后,就临近姐姐下晚自习的时间,我走向校门口,准备在老地方等她。
一出校门,我就看到了路灯下的那一撮黄。
尖嘴猴腮的黄毛本名姜平,长得有点像在佛祖手心里撒尿的猴子,其妹姜妍,倒是基因突变似的出落得亭亭玉立。
兄妹两的飞扬跋扈在校内是出了名的,若真如柳主任所说,按学校规定处理的话,以这兄妹两惹出的事端,开除十次也不为过,之所以身背十余次警告还能在学校我行我素,皆因有位有钱的老子。
作为区内民营企业代表,姜氏兄妹的父亲每年给予学校近百万的赞助,校领导自然无法将这笔巨款拒之门外。
于是兄妹两就有了免死金牌。
无奈,在这个拼脸的时代,若是没脸,就只能拼爹,然而说到底,脸是拼过爹的。
当然,若是以上两点都不具备的话,那就只能拼命了。
在看到姜黄毛的一瞬,我才发觉得自己大意了,要为学校的处理决定背锅了。果不其然,刚刚跨出校门几步,五六个街头混混就围拢上来。
“哎哟,舍得出来了?”姜平叼着根烟,皮笑肉不笑的走上近前。
“小子你可以啊,背后捅刀子,昨天揍的还不够是吧?今天哥哥我特意请几位兄弟来给你舒舒筋骨。”他的脸已经快凑到我的眼前,喷了一口烟雾。
“你想怎样?”若说心中不慌,那是自欺欺人,可我依然没有辩解什么,对方既已认定,解释再多也是徒劳而已。
“怎样?就是这样!”
啪!
巴掌狠狠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半张脸瞬间肿起。
被人揍了有两种选择,一是认怂挨打,另一种就是还手。
前者或可以化解恩怨,后者只会激化矛盾。
我想化解恩怨,可我不想认怂,于是我选择了后者,抡起拳头就砸在了姜平的鼻子上。
"啊!我操,妈的!,弄死丫的."姜平显然没料到我敢还手,躲都没躲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他的脸瞬间扭曲了,痛苦的捂着鼻子弯下腰去,嘴里还不忘叫嚣着。
揍他!有人附和着,五六双拳脚立时如暴风雨般落在我身上,我只得双手护住头部要害,身形踉跄后退。
下晚自习的时间段,学生众多,女生慌忙躲避,胆子大些的男生则凑了过来。
或许是学业紧张难得有放松的戏码可看,等再认出我这个校园男生公敌之后,气氛更加热烈了。
“我操,揍他丫的。”
“妈蛋,学校的妹子都快被这小子一个人包了,往死里打。”
除了几个混混的拳脚之外,我顿时又挨了不少黑脚,这种混乱的状态下,根本分不清谁踢了一脚,谁又挥出了一拳。
只有最真实的痛觉让我明白,再如何老实低调,也可能引起众怒。
“干什么呢!”极为熟悉的声音入耳,我立刻想起了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
人群如惊弓之鸟般散开。
“放学不回家在这闹事,想明天集体请家长是吧?”
顷刻间,围观者轰然散去。
十米开外,教务处柳主任目光冷厉。
姜平迅速赔上笑脸,与几个混混使了个眼色,一群人骂骂咧咧走了。
柳主任并没有上前,冷漠的望着我,待那群混混消失在远处之后,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我艰难的爬起来,身上无处不痛,好在对方下手还都有分寸,没有伤及脏腑。
拍去衣裤上的尘土,一抬头,我瞥见了宁萱。
她就定定的站在远处,眼中噙着泪花,捂着嘴,无声的抽噎。
我强忍疼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哭的更伤心了。
回家的路上,宁萱有些心神不宁,我问她怎么了,她摇头不语。
我以为她是吓到了,于是出言安慰。
她还是拼命摇头。
到家后,宁萱直接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饭都没吃。
我去敲门,没人回应,隐约能听见啜泣声。
我轻叹,转身。
其后几日宁萱开始逃晚自习,这让我有些吃惊,不解一向品学兼优的她为何会做这种事。
等碗饭后问她,宁萱依旧闭口不言。
若有若无的一种感觉,似乎与她的距离突然间远了许多,中间隔着什么东西。
无法与宁萱一同回家,一次两次之后,阿姨发现有机可乘,又开始对我动手动脚,即使装作无意,也令我极为不舒服。
我开始担心宁萱,弄不清她到底怎么了,这个时候,同桌余姚告诉我一件事,
“我看到宁萱跟黑社会大哥混在一起。”
乍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是不信的,然而当第二个同学跑来佐证时,我才觉得犹如晴天霹雳。
宁萱,我还没堕落,你怎么就沉沦了?
我心中怒吼!
无论如何,今晚!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有些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我便冲到宁萱班级门口,她却不在。
晚饭的时候,宁萱照就不言不语,我满腹心事,只顾埋头吃饭。阿姨冷眼旁观,一脸狐疑。
将近午夜十二点,我躺在沙发上,用手机给宁萱发了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开门!”
不知为何,我能肯定,她还没睡。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就在我认为没希望了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蹑手蹑脚的下地,轻手轻脚挪到门前,如做贼般,缓缓推门,仅仅开了一半,我闪身而入。
等门在身后轻轻合上之后,我长出了一口气,而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
月光从窗格子斜斜的洒落屋内,清冷而柔和。
宁萱围着被子,靠在床头,呆呆的望着我。
站在原地缓了半天,等心中的慌乱感稍稍平复,我才慢慢走到床边。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嘛?”我尽量控制着情绪,声音压的很低。